无题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窗棂沙沙响。

林微从画室的沙发上醒来时，身上还盖着朱志鑫昨晚盖的薄毯，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画架旁的落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里，少年趴在画桌边缘睡着了，半边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均匀。

他大概是怕吵醒她，没敢回沙发睡。

林微放轻脚步走过去，借着灯光看清他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浅浅的弧度，像是在做什么好梦。桌上散落着几张速写纸，上面是她画画时的侧影，线条比上次流畅了很多，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她拿起一张速写，指尖拂过纸上的线条，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有点痒。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很亮，透过纱帘漫进来，在地板上织出一片朦胧的银网。林微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晚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散了画室里的沉闷。

楼下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偶尔有晚归的汽车驶过，灯光划破夜色，又很快消失在拐角。这个点的小区总是格外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身后少年翻身的轻响。

“姐姐？”

朱志鑫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含着颗水果糖，黏糊糊的。林微转过身，看到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看起来有点傻气。

“醒了？”林微笑笑，“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他摇摇头，目光在画室里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晚是趴在桌上睡的，脸颊瞬间红了，“我、我怎么……”

“大概是太累了。”林微递给他一杯温水，“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

他接过水杯时手指有点抖，碰到她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了缩，低着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我……我回去了。”他放下水杯，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速写纸，像是在掩饰什么。

“别急，”林微按住他的手，“外面月色挺好的，要不要出去走走？”

朱志鑫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和期待：“现、现在吗？”

“嗯，”林微点点头，指了指窗外，“就小区里逛逛，不会太久。”

他几乎是立刻点头：“好！”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没被惊醒，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下楼梯时，朱志鑫很自然地走在她前面，每到拐角就停下来等她，手心虚虚地护着她的腰侧，怕她踩空。

月光把小区的石板路照得发白，像铺了层薄霜。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得人心里发酥。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林微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又在脚下和他的影子重叠，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晚风的气息，让人安心。

“你画得很好。”林微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朱志鑫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还、还好，就是随便画画。”

“不是随便画的。”林微看着他，“我能看出来，你很用心。”

少年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耳尖红得像染上了胭脂。他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就是……想画你。”

这句直白的话像颗石子，在林微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看着他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甜。

走到小区中心的凉亭时，林微停下脚步：“坐会儿吧。”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月光透过凉亭的格子顶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他睫毛上沾着的月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朱志鑫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等我开学了，你会不会……忘了我？”

林微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少年的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安，像只怕被抛弃的小狗，看得她心里一软。

“怎么会？”林微笑笑，“你周末不是还回来吗？”

“可是……”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又忘了吃饭，又低血糖……”

林微看着他认真担忧的样子，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带着晚风的凉意，却在被她握住的瞬间猛地一颤，然后紧紧地回握住她。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两人的指尖，却谁都没有松开。

“不会的，”林微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会按时吃饭，会记得吃糖，会照顾好自己。”

“真的？”他抬起头，眼里的不安渐渐散去，染上一层期待的光。

“真的。”林微点点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而且，我会想你的。”

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可朱志鑫还是听清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星，亮得惊人。

“我也会想你的！”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告诉你学校里的事，好不好？”

“好啊。”林微笑了笑。

月光下，少年的笑脸比星星还亮。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连眼里的光都带着甜味。

林微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勇敢，也会让人变得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朱志鑫突然低下头，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带着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味，像羽毛轻轻扫过，却让林微浑身一颤，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少年像是也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慌和无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林微没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回应。

朱志鑫看着她的动作，眼里的惊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喜和羞涩。他低下头，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一层碎钻。晚风穿过凉亭，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的、甜甜的爱意。

林微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看着身边红着脸傻笑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个有月光、有晚风、有他的夜晚，大概会成为这个夏天，最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