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

雨丝如帘，细密地织就一张朦胧的网，笼罩着这座古老的江南小城。林疏倚在窗前，看着雨水顺着青瓦滑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手中的青瓷杯里，碧螺春的热气袅袅升腾，氤氲了她的视线。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带回那个同样飘着细雨的春日。那时的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梳着双髻，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在自家的小院里追逐着纷飞的柳絮。就是在那样一个诗意的午后，她遇见了顾清砚。

顾清砚是新来的教书先生，一袭月白长衫，手持竹扇，温润如玉。他站在学堂的廊下，目光温和地看着在院中嬉闹的孩子们。林疏的目光与他相撞的那一刻，仿佛有一道电流穿过全身，心跳骤然加快。从那以后，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去学堂听顾先生讲学。

顾清砚的课讲得极好，引经据典，妙趣横生。林疏总是坐在最前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个字。渐渐地，两人之间有了更多的交集。顾清砚会在课后给林疏单独讲解她不懂的诗词，而林疏则会给他带母亲亲手做的点心。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地流逝着。林疏以为，这样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然而，命运却在此时露出了它残酷的一面。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蝉鸣聒噪。林疏像往常一样去学堂，却发现学堂里空无一人。她四处打听，才得知顾清砚被当地的恶霸看上，强征去做苦力。林疏心急如焚，四处奔走，想要救回顾清砚。然而，一介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去求父亲，可父亲却摇头叹息，说自己无能为力。她去求官府，可官府却推诿扯皮，不肯管闲事。林疏绝望了，她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当地富商的儿子沈墨。

沈墨从小就喜欢林疏，只是林疏一直对他不假辞色。这一次，他找到林疏，说只要林疏嫁给他，他就想办法救顾清砚。林疏犹豫了，她对沈墨没有一丝感情，可她又不忍心看着顾清砚受苦。最终，她咬咬牙，答应了沈墨的条件。

婚礼那天，花轿穿过热闹的街道，唢呐声、鞭炮声此起彼伏。林疏坐在花轿里，泪水打湿了嫁衣。她知道，自己的幸福已经随着这个决定而远去。而此时的顾清砚，正在恶霸的工地上做着繁重的苦力，他并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女子，已经为了救他而嫁给了别人。

婚后，沈墨对林疏很好，事事都顺着她。可林疏的心，却始终不在他身上。她整日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沈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一年后的一个雨天，林疏偶然在街头遇见了顾清砚。他变得消瘦憔悴，眼神里满是沧桑。两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顾清砚只是深深地看了林疏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雨幕中。

林疏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感情，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而她和顾清砚之间，就像那碎了的玉，无论怎样修补，都无法恢复如初。

从那以后，林疏更加沉默寡言。她把自己的心事都藏在心底，独自承受着思念和痛苦。沈墨看着她一天天消沉下去，却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取代顾清砚在林疏心中的位置。

时光飞逝，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林疏已经不再年轻，她的眼角爬上了细纹，青丝中也夹杂了几根白发。沈墨依旧对她不离不弃，可她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林疏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是顾清砚写来的。信中说，他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还算平静。他还说，希望林疏能忘记过去，好好生活。

林疏看着信，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有些执念，该放下了。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沈墨正在扫雪，看到她出来，立刻放下扫帚，迎了上来。

“冷不冷？”沈墨关切地问道。

林疏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不冷。”

那一刻，她终于释怀。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珍惜眼前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身上。林疏和沈墨并肩站在雪中，看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心中满是安宁与平静。那些曾经的伤痛，就像这飘落的雪花，终将融化，消失不见。而新的生活，正在这洁白的雪地上，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