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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余

阮希碎玉

林疏以为,与过去和解的日子会像檐角垂落的冰棱,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直到某个深夜,沈府后巷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披衣起身,看见管家举着油纸伞,伞下蜷缩着个形容狼狈的妇人。

“夫人,这是顾先生的娘子。”管家话音未落,那妇人已扑到她脚边,哭得肝肠寸断。原来顾清砚半年前被征去修筑河堤,连日暴雨引发决堤,他为救落水孩童,被汹涌的洪水卷走,尸首至今未寻回。

林疏感觉眼前炸开一片白光,耳中嗡嗡作响。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掐进雕花木门里。记忆中顾清砚教她写“但愿人长久”时的模样,与河水中挣扎的身影重叠,痛得她几乎窒息。

第二日清晨,林疏瞒着沈墨,独自雇了艘小船往顾清砚的故乡去。船夫摇橹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她望着两岸枯黄的芦苇,恍惚又见顾清砚在学堂教孩子们诵读《蒹葭》,他的声音清朗如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到了顾家,低矮的茅屋前搭着白布,灵堂里空荡荡的,只摆着个写着“顾清砚之位”的木牌。林疏颤抖着摸出珍藏十年的帕子,那是顾清砚第一次夸她诗写得好时,随手送她的,边角绣着的并蒂莲早已褪色。她将帕子轻轻覆在牌位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转身的瞬间,林疏的世界轰然崩塌。顾清砚倚在门框上,面容苍白如纸,眼神却清明如昔。原来他被洪水冲到下游,被渔民所救,却因感染风寒缠绵病榻数月,如今拖着病体返乡,竟撞见这出“丧礼”。

“阿疏。”他轻声唤她,声音像钝刀割在她心上。林疏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香灰撒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像落了片解不开的愁云。

“你不该来。”顾清砚垂下眼帘,喉结滚动,“我既已娶了旁人,你也有了归宿,何必……”

“那你为何还要写信?”林疏突然失控地喊道,“你说让我好好生活,可你却在这里……”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砸在香案上,溅起细小的灰雾。

顾清砚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迹。他的妻子闻声赶来,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林疏望着这对患难夫妻,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荒唐的闯入者。十年光阴,原来早已将彼此刻进不同的年轮。

回到沈府时,沈墨正在书房等她。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微微晃动。“我让人备了姜汤。”他轻声说,目光掠过她沾着香灰的裙摆,却什么都没问。

林疏忽然扑进他怀里,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这一刻她终于懂得,沈墨才是那个在寒夜为她留灯,在风雨中为她撑伞的人。而与顾清砚的过往,就像一场绚烂却短暂的春梦,醒来时,枕边只有未干的泪痕。

三年后的清明,林疏陪着沈墨去祭祖。返程时路过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倒映着两岸新绿的柳枝。沈墨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柳絮,她突然想起年少时追逐柳絮的自己,不禁莞尔。

“在想什么?”沈墨问。

“在想,”林疏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有些遗憾,或许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成全。

风过处,柳絮纷飞如雪。林疏挽着沈墨的手,慢慢走在归途上。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空气中飘着新茶的清香。她知道,生命中那些破碎的玉,终究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沉淀成另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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