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瓷盘

叁芙拉沃把最后一只擦净的玻璃杯倒扣在沥水架上时，厨房瓷砖缝里的海鲜酱汁已经被她用旧抹布擦得发亮。

加入草帽海贼团后，她总在寻找能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路飞的宴会需要人提前摆好餐具，索隆练剑后散落的刀鞘得有人归位，山治每天忙完后厨，那些沾着油渍的锅碗瓢盆更是她眼里不容错过的战场。

“差不多就去休息吧，叁芙拉沃”

山治正系着围裙擦拭灶台，鎏金般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阴影

“这些收尾的活我来就行。”

叁芙拉沃猛地直起身，围裙上沾着的泡沫簌簌往下掉：“没关系的爸爸！我很快就能弄完！”

虽然山治再三强调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她仍然固执的不肯改回称呼，似乎这个称呼能让她与他们走得更近一些。

“这一次的‘家人’，不会丢掉我的，对吧……”她常常出神的想着。

抓起最后一叠盘子往消毒柜送时，指尖却突然打滑，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厨房炸开。

青花瓷盘摔成不规则的几片，细小的瓷渣溅到脚背，像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叁芙拉沃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僵在原地，看着那些闪着冷光的碎片，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心别割到手。”

山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下意识地抬起手——或许是想摸摸她的发顶表示安慰，或许是想按住她欲要去捡碎片的手腕。

但这个抬手的动作，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叁芙拉沃记忆的闸门。

她看见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自己因为打碎了船长的酒杯，被管家扬起的手杖抽得蜷缩在地；她看见船副攥着藤条，在她打翻粥碗时厉声尖叫“废物就该待在垃圾桶里”；她看见那些所谓的“家人”在她搞砸任务后，挥起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脸颊……

每一次失误后的抬手，都伴随着疼痛与羞辱，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头上。

“别打我！”

叁芙拉沃突然尖叫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向后缩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她死死抱住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

伤害我…

后面的话被哽咽吞了回去，她颤抖着连哭泣都做不到，想起某个曾一脸善意邀请着他去到船上的“家人”，不堪的话语缠住她——

“只有废物才会哭泣”

“你这样的废物也就只有挨打时才配拥有价值。”

又强撑起一抹僵硬的笑，颤抖的用手捡起碎片，血珠落在碎片上，绽开一小朵艳丽的花，“轻点…打…没关系的…”

厨房的灯光明明是暖黄色的，此刻却在她眼里变得刺眼，像无数根针扎进瞳孔。

山治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挺直脊背、努力到让人心疼的女孩，此刻像只受惊的幼兽缩在墙角，单薄的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那声带着哭腔的“别打我”，像块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他心里，那句似乎习以为常的“轻点打”像是用一把刀捅进心脏，明明很委屈却要强撑起的笑容，让这两句话仿佛淬了毒的刃在心里打了一个旋。

他慢慢放下手，蹲下身时特意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没有威胁。“我不会打你的，叁芙拉沃。”

“我会做得更好的，我有价值的……我会坚强的，我不会哭的……没关系的，打我也没关系的，我能笑着，承担一切…”

颤抖的声音一边又一边重复，不知道是在对眼前的人解释，还是对自己的痛苦进行催眠，强逼自己笑着面对一切。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是怕惊扰了易碎的蝴蝶，“不过是个盘子而已，你做得够好了，”

叁芙拉沃透过指缝偷瞄，看见山治正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裹瓷片，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像是在处理什么珍贵的宝物。

“哭泣也没关系的，别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他甚至还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说起来这盘子还是娜美小姐上次逛街硬塞给我的，其实我早就觉得它花纹太俗气了。”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抽噎。膝盖下的地板冰凉，但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好像有暖流悄悄渗了进来。

“没关系的，叁芙拉沃，我们是家人啊”

山治把温热的牛奶倒进马克杯，轻轻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印着的太阳花图案正对着她，“哭出来吧，把眼泪憋在心里，会让心脏窒息的。”

热气氤氲了视线，叁芙拉沃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看着山治重新拿起抹布，开始收拾地上的水渍，阳光透过舷窗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

原来真的有人在她犯错后，不会扬起手。原来抬手的动作，也可以不是为了惩罚。

她轻轻拉过山治的手放在发顶，猫儿似的蹭了蹭

“谢谢你…爸爸”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多日的彷徨与委屈终于得到发泄，彻底与那痛苦而黑暗的过去做了告别。

这次山治捕捉到女孩眼里的依恋，也不再介意那一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爸爸”。

“爸爸，”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剩下的盘子，能……能让我继续洗吗？”

山治回过头，嘴角扬起熟悉的温柔弧度，眼里盛着比星光更亮的笑意：

“当然，我的小帮手。”

叁芙拉沃慢慢站起身，膝盖还有些发麻。她走到水池前，重新拿起一只盘子，这次指尖稳稳的，没有再打滑。

水流哗哗地淌过瓷盘，映出她微红的眼眶，也映出窗外渐渐亮起的黎明。

在这艘船上，打碎的盘子可以被温柔地收拾，失误后的眼泪，也能被妥帖地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