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划破云层的刹那,乔巴忽然觉得那面猎猎作响的骷髅旗烫得惊人。
黑色的布面在风里舒展,每一道褶皱都像西尔尔克临终前扬起的衣角,混着雪粒子的寒光,灼得他眼眶发酸。
“看吧,没倒下!”
路飞的声音撞在冰崖上,碎成千万片回音。那只抓着桅杆的手暴着青筋,指节泛白的模样,竟和西尔尔克捏着樱花配方时一模一样
——原来有些倔强是会传染的,像极了他用时光和生命熬出的药引,霸道地钻进血脉里。
“这是以生命起誓的旗帜……”
少年的嗓门震得空气发颤
“可不是开玩笑的挂在这里的”
“这可不是你们可以随意哈哈耻笑的旗帜。”
乔巴忽然闻到风里飘来消毒水的味道
他总觉得他的鹿角碍事,可此刻那曾被视为怪物标记的角,正被阳光镀成暖金色,和旗上的骷髅头相映成趣。
他想不通为什么路飞的笑容会和西尔尔克重叠,一个是带着海盐味的莽撞,一个是混着药香的温和,却都像极了雪地里炸开的炭火,烫得人想落泪。
“别啰嗦了,来吧!”
这句话像把钝刀,猝不及防割开了记忆的痂。
乔巴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多年的委屈,忽然就化作一声破音的
“哦!”
——那声音大得吓人,连自己都惊了一跳,原来鼓足勇气的嘶吼,竟比被村民用石头砸时的呜咽还要痛快。
雪橇在空中划出弧线,风声里突然掺进了玻璃药瓶碰撞的脆响。
朵丽儿医娘敲他脑袋的响声、西尔尔克熬药时的咳嗽声、樱花飘落时的簌簌声,全在耳边翻涌。
他看见西尔尔克医生蹲在雪地里画樱花,手指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
“托尼托尼乔巴,这个名字不错吧!”
叁芙拉沃轻笑着让他回头,睫毛上轻轻洒落的雪,似乎吻了吻寒冷的空气
西尔尔克说“我要让樱花盛开”时,睫毛上的雪粒也是这样簌簌落着,像撒了把碎糖
如布的夜幕缓缓飘下来粉色的雪,就像西尔尔克给他看过的樱花
“太好了,我的研究完成了”
有个极遥远的声音,乘着这片片如樱花般洒落的微雪,向他吻过来
“这就是我花了三十年想出的方案”
“我要让樱花盛开”
“我的发明完成的话就可以拯救这个国家”
几乎垂直的山崖上,粉色雾气正顺着风势漫下来。
那不是雪,是比樱花更柔软的东西——是西尔尔克说“我是医生”时,眼里晃着的光;是路飞喊“要当海贼王”时,齿间漏出的星子;是同伴们此刻在雪橇后打闹的笑骂声,混着雪落的轻响,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乔巴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从未这样哭过,眼泪砸在雪橇板上,溅起细小的雪尘,像极了西尔尔克最后那场樱花雨里,他没敢落下的泪。
那些被叫做“怪物”的日夜,那些藏在树洞里舔舐的伤口,那些对着月亮数过的孤独,此刻都顺着眼泪淌出来,混着风里的盐味,竟生出几分甜。
“快去吧,傻儿子。”
不知是谁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乔巴趴在医疗包上,忽然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鹿角撞在药箱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倒像是在应和远处传来的笑闹。
雪落在甲板上,融成小小的水洼,映着草帽旗的影子,像极了西尔尔克最后望过的那片天空
——或许有些告别不是消失,是换了种方式,住进了未来的日子里。
他把脸埋进医疗包里,闻到了晒干的艾草香
告别不是终点,而是西尔尔克化作的漫天樱花,是医娘藏在心里的牵挂,是此刻草帽旗猎猎作响的方向
——那方向里,有比雪更暖的海,有比药更甜的同伴,有一个终于敢说“我不是怪物”的自己。
船帆鼓起时,乔巴摸着那顶西尔尔克医生给的帽子,那上面似乎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混着海风的咸味,在舌尖漾开一点微苦的甜
他忽然懂了,有些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逢,就像西尔尔克化作了满山樱花,而他,终于找到了可以盛放勇气的船
叁芙拉沃站在不远处,绣着粉色樱花斗篷的边角被风掀起,像一片半开的樱花。她望着漫山粉色雾气,睫毛垂着,竟难得地沉默了。
沉默里藏着什么呢?
或许是对那荒原一般纯白的过去的探究,或许是对未来的迷茫
“但有时候啊,忘却是老天爷给的糖,苦日子记那么清,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朵丽儿医娘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她被搅在过去的漩涡里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花,快来啊!”
山治的声音裹着暖意滚过来,像块刚出炉的面包,烫得人心里发酥。
叁芙拉沃猛地抬眼,眼里的怅惘还没散尽,却已被这声呼唤撞得晃了晃。
她望着长鼻子先生在笑着招手,路飞正举着肉干冲她喊,乔巴的鹿角在风里摇摇晃晃,娜美手里捧着她最爱的红苹果,索隆依旧沉默着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忽然笑了——有他们在,自己又怕些什么呢?
她提步跑过去时,斗篷扫过船面,扬起的雪粒竟也染上了点粉,像把碎掉的回忆撒进了此刻的热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