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的救赎

堂吉诃德的早餐时总有些微妙的热闹。

Baby-5端来牛奶，眼神忍不住在两人之间打转，脸颊泛着红晕；古拉迪乌斯假装看报纸，却在多弗朗明哥自然地接过布莱斯特递来的面包时，报纸角抖了一下。

多弗朗明哥瞥了他们一眼，指尖的线轻轻弹了弹，桌上的空盘突然自己摞了起来，吓得Baby-5差点把牛奶洒出来。

而砂糖依旧静静的看着，紧紧抓住她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的依恋。

布莱斯特的指尖在牛奶杯壁留下一圈圈温热的水痕，记忆突然被循回果实的碎片划破。

那年她从时间缝隙里跌出来，浑身是伤，却像挣脱了千年枷锁的飞鸟，第一次尝到自由的风。

直到火场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撞进眼里，灰扑扑的小脸，眼神却淬着冰，像极了当年在天龙人宫殿的阴影里，攥着碎瓷片发抖的自己。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将那团小小的身体从火舌里拖出来。

身上那些象征着天龙人附属品的珠宝被她一把扯下，换回来的药瓶上沉甸甸压着她全部的“自由基金”。

“你可不能死掉啊。”

她一边笨拙地给他涂药，一边掉眼泪，声音却硬邦邦的。

“这药可贵了，花了我好多贝利！你要是不好起来，我的钱就全打水漂了！听见没有？”

小孩掀起衣服，露出那些碍眼的白斑，语气里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

“为什么要救我，本来就活不长，治不好的。”

她却蹲下来，用袖口擦掉他脸上的烟灰，阳光刚好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她眼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笃定，像神明在宣判春天必将降临：

“那又怎么了？我也活不长了，我是从时间缝隙里逃出来的。现在你欠我的，得打工还债。”

后来罗总说，那是他见过最别扭的救赎。

他们像两只偷跑的困兽，打着“及时行乐”的旗号浪迹天涯。

她会在市集上为了一串糖葫芦跟小贩讨价还价，转头却把刚买的最贵的肉干塞给他；会迷路到天黑，却嘴硬说是故意绕远路看风景，然后偷偷牵着他的衣角跟着路人找住处。

雷雨夜最是难忘。

她抱着枕头闯进来时，发梢还在滴水，却把枕头往他怀里一塞，炸毛似的喊：

“小孩才怕打雷！我是来……来给你送枕头的！是怕你一个小孩子怕打雷！”

窗外雷声劈开夜空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她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手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他没戳破，只是往墙根挪了挪，让出半张草席。

那夜雨打窗棂的声音里，他听见她压抑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像潮汐漫过沙滩。

他开始依赖她。

会在她路痴时默默记路，会在她贪吃时把自己那份甜点推过去，会在她炸毛时安静地等她气消。

那天她坐在无忧花树下，阳光穿过花瓣，在她发间织成金网。

她正跟一个苹果较劲，刀刃歪歪扭扭地切下去，果肉被剜得坑坑洼洼，像被熊爪挠过。

他看着她蹙眉鼓腮的样子，像看着偷食人间烟火的神明，那句“妈妈”就这么从喉咙里滚了出来，轻得像花瓣落地。

她切苹果的手顿了顿，阳光刚好掠过她的侧脸，他看见她耳尖泛着粉，却没回头，只把切得七零八落的苹果递过来，声音闷闷的：“快吃，不然氧化了。”

那时他还不懂，为什么每次她坐在花树下，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梢时，他会觉得眼睛发紧。

她递来的苹果总是带着歪扭的切口，可那清甜里，却藏着比无忧花更让人安心的味道。

直到某个黄昏，他蹲在井边打水，看见水里映出的自己。

而她正踮着脚够树上的无忧花，发绳松了，一缕碎发垂在脸颊，夕阳给她周身镀了层柔光，美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幻影。

那一刻，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住了，跳得又快又乱。

他看着她把花别在他耳后，笑着说“这样就不凶了”，指尖的温度落在耳廓上，烫得他几乎要后退。

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夜里因为她睡在身边而安稳的呼吸，那些看着她笨拙切苹果时忍不住扬起的嘴角，那些听到她嘴硬关心时心里的甜，早就悄悄变了质。

那不是依赖，不是孺慕，而是一种更汹涌的渴望。

渴望能一直站在她身边，渴望能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渴望能把她从时间缝隙里抢回来的这条命，牢牢攥在手里。

可这份心思，却沉重得让他不敢抬头——她是救赎他的神明，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而他心里滋生的，却是连自己都觉得亵渎的妄念。

井水里的倒影晃了晃，他看见自己耳后的无忧花在风中轻轻颤，像在嘲笑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

而她还在笑着问“发什么呆呢”，阳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盛着整个星空。

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慌乱，只含糊地说“没什么”。

可从那天起，再接过她递来的苹果时，指尖总会不自觉地发抖；再看她坐在花树下的身影时，会觉得胸口又酸又胀，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只能死死按住，不敢让她看见。

原来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复杂。

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的港湾，是他年少时光里唯一的光亮。可这份感激，这份眷恋，终究在岁月里长成了连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模样。

敬她如神明，爱她若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