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毫无征兆。
豆大的雨点凶狠地砸向S市繁华的金融街,将璀璨的霓虹灯氤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团。刚从高级商务楼里走出来的杰克,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身剪裁完美的炭灰色羊绒西装。他没带伞,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了楼宇延伸出的窄窄屋檐下。
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城市特有的汽油味道,并不算好闻。杰克皱了皱眉,他那双深邃如暗夜寒潭的眼眸扫过匆匆躲雨的行人,最终落在街对面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暖黄色的灯光上。几乎没怎么犹豫,他迈开长腿,冲进了雨幕。
“砰——!”
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杰克感到胸口传来温热的湿意,低头一看,昂贵的西装前襟染上了一片深褐,精致的白衬衫也未能幸免。撞入他怀里的,是一股同样湿漉漉、带着奔跑后的微喘气息,像雨林里刚刚被骤雨洗涤过的青草,清新却又带着一股野性的倔强。
“对、对不起!真对不起!”
对方的声音有些急切,带着点独特的、不太标准的卷舌音。杰克抬眼看去。
是个年轻的男孩。
个子不高,刚及他的肩膀,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工装裤,额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最抓人眼球的,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琥珀色,像西伯利亚森林清晨的阳光,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此刻因为惊慌而瞪得圆圆的,像只不慎闯入陷阱的小兽。他手里还握着空了的咖啡纸杯,显然,刚才的“事故”就是它造成的。
男孩也看清了杰克的模样。男人身材颀长挺拔,面容是混血特有的深邃俊朗,只是那双湛蓝的眼睛过于沉静,甚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无意间流露出的疏离感,再加上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男孩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窘迫和懊恼。
“没关系。”杰克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滑过的音阶。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从口袋里取出烫金边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胸前的污渍,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而非一件狼狈的西装。
男孩看着他从容的动作,微微愣了愣,随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快速地在自己裤兜里翻找起来:“这…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我、我会赔您清洗费的!或者…”
他掏出来的不是什么钱包,而是一颗裹着绿色糖纸、看起来包装有点粗糙的薄荷糖。手举到一半,似乎又觉得这样太不合时宜,手指尴尬地蜷缩了一下,想把糖收回。
“别紧张。”杰克的目光落在那颗薄荷糖上,绿色糖纸在咖啡店的暖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他指尖微动,鬼使神差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男孩捏着糖的手背,动作快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又旋即离开。
只是刹那的接触,杰克的指尖却微微一颤。
那男孩的手,远比他看起来要粗糙有力得多。掌心覆盖着一层薄茧,指骨分明,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力量感,带着雨水和奔跑后的温热,像一块刚被打磨出来、还带着火气的璞玉。
这与少年青涩面孔形成的反差,引起了杰克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他自然地摊开手掌心,语气依旧平淡:“这个,就够了。”
男孩怔住,看着自己掌心里那颗孤零零的薄荷糖,又看看杰克摊开的、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脸腾地一下红了,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把糖放在杰克手心。指尖划过微凉干燥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很贵……”男孩小声嘟囔,声音几乎要被雨声盖过,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奈布。”杰克瞥了一眼男孩工装裤上挂着的名牌——上面印着一枚小小的雪花标志和名字,“你叫奈布?”他念出这个名字,低沉的嗓音仿佛含在舌尖细细品味。
“嗯。”名为奈布的男孩应了一声,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露出发际线下通红的耳尖。
那颗小小的、裹着绿色糖纸的薄荷糖,躺在杰克线条冷硬的手心里,像初春荒野里萌发的第一抹绿意,带着少年微怯的温度。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淅淅沥沥,如同低吟浅唱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