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提笔写字,忽然笔尖一顿,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你下意识去摸帕子,却已来不及。
"噗!"
一口鲜血溅在雪白的宣纸上,如红梅落雪,触目惊心。
"殿下!"云岫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慌忙上前扶住你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却抬手制止,缓缓用袖口擦去唇边血迹:"慌什么。"你看着纸上晕开的血痕,竟露出一丝笑意,"去请王御医来,就说本宫近日失眠,要些安神的方子。"
王御医把脉时,指尖都在发抖。
"殿下......"他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此乃心脉枯竭之象,若静养......"
"直说。"你端起新换的茶盏,水面倒映着你苍白的唇色。
"最多......三月。"
茶盏轻轻落在案上,滴水未溅。
"三个月,足够做很多事了。"你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剑秋,去请武明蕙。"
李隆基猛然掷碎手中茶盏,碎瓷飞溅,划破了跪地禀报的宦官脸颊。
"你说什么?!"他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昭阳咯血?!"
宦官抖如筛糠:"御医院正已去诊脉,说是…说是…"
"废物!"李隆基一脚踹翻御案,黄绢奏折散落如雪,"传朕口谕。他赤目欲裂,字字如刀:
"治不好昭阳,太医院全体陪葬!"
御医们跪满昭阳殿外廊时,你正倚在窗边看那株赤血牡丹。
"陛下倒是心急。"你轻笑,指尖抹去新咳在帕上的血点,"去告诉皇兄…"
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中鲜血浸透丝线。
云岫哭着扑上来,却被你抬手制止。
"就说…"你喘息着勾起唇角,"臣妹谢陛下隆恩,定会…"
"好好活着,看他千秋万代。"
你一袭天水碧罗裙,披着月白纱帛,立于骏马之前。你没有如往常般束发男装,青丝只用一支银簪松松挽起,风拂过时,发梢与纱帛一同轻扬。
你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裙裾如花瓣般在鞍边绽开。临行前,你忽然勒马回望。
远处长安城楼巍峨,晨雾中的渭水泛着粼粼金光,官道两侧的杨柳新绿如烟。
"这景色……真好啊。"你轻声叹道,眼底映着山河万里,"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云岫在旁听得心头一紧:"殿下?"
你却已扬鞭策马,笑声散在风里:"走吧!去看看卢县尉把云鼎治理得如何。"
烛火将李隆基的影子投在鎏金屏风上,扭曲如蛰伏的龙。他指尖摩挲着一封密报,唇角勾起冷笑。
"陛下,卢凌风已在云鼎现身。"白舍跪伏在地,"果然如您所料......"
"朕当然知道。"李隆基随手将密报掷入香炉,火舌瞬间吞噬纸张,"滴血验亲是局,昭阳杀夫是局,连太医院的诊断。"
他忽然抬手碾碎案上一枚白玉棋:
"都是朕的局。"
白舍:"可长公主真熬不过三月......"
"那便更好。"李隆基望向昭阳殿方向,眼底涌动着疯狂,"她要死,也得死在朕的怀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李隆基忘记了。
云鼎县衙外
你勒马停在城门外,天水碧的裙裾沾满风尘。十二岁的薛环跟在你马侧,仰头指着城门匾额兴奋道:"昭阳姐姐,我们到了。"
抬头时,正对上你含笑的眼眸。
你弯腰指尖轻弹他额头:"去找你的师父,但不要说本宫来了。"
薛环耳尖通红,结结巴巴:"他们都说昭阳姐姐你和太平公主殿下都是菩萨转世......"
"菩萨?"你忽然笑了。夕阳恰在此刻穿透云层,金芒笼罩你周身,衮服虚影在光影中一闪而逝,十二章纹耀目生辉,九旒冕冠垂珠如帘。
薛环瞪大眼睛,恍惚看见百官伏拜、万民称颂的幻象。
"本宫可是......"你俯身凑近少年耳畔,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真龙天女。"
云鼎城外
落日长河
你勒马回望,云鼎城郭已隐在暮霭之中。
"殿下,不去见卢县尉吗?"云岫问。
你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封盖了凤印的密信,那是你留给卢凌风的退路:西域三十六国的通关文牒,安西旧部的联络暗号,甚至还有一条直通波斯的商道。
"有些路,要他自己走。"你轻夹马腹,转向西北,"而我要先去敦煌,把最后的风沙替他趟平。"
卢凌风正躺在住所的床上小憩,苏无名则慢悠悠地煮着茶,费鸡师在一旁捣药。忽然,门被猛地推开。
"师父!苏先生!"薛环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张刺史派人来传话,说康国使团到了,让您二位立刻过去!"
卢凌风骤然睁眼,与苏无名对视一瞬,两人迅速起身。
城西驿站外,彩旗招展,却不见使团车马。
"使团何在?"卢凌风环顾四周。
张刺史笑吟吟拱手:"二位来得不巧,使团方才接到急报,已回去了。"
苏无名挑眉:"那刺史唤我们前来是......?"
"有位故人托我带话,说在驿馆等二位一叙。"张刺史意味深长的说。
卢凌风与苏无名刚踏入庭院,便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自花厅传来。
“昭阳姐姐这次来,打算待多久啊?”裴喜君轻问。
樱桃抿唇轻笑:“殿.....昭阳可要多住几日。”
是你让樱桃喊你昭阳的。
而你正执盏饮茶,闻言抬眸,恰与刚进门的卢凌风四目相对。
“凌风。”你轻唤一声,眼底笑意如春水漾开。
卢凌风怔在原地,随即大步上前,几乎是跑着将你拥入怀中。他双臂收紧,下颌抵在你发间,呼吸微颤:“……我好想你。”
你被他抱得脚离了地,裙摆翩跹如蝶。你指尖轻抚他后颈,在他耳边低叹:“傻子,我也想你。”
一旁费鸡师戳了戳苏无名,挤眉弄眼:“哎呦,这抱得老头子我眼睛要瞎了!”
苏无名慢悠悠摇扇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裴喜君和樱桃掩唇偷笑。
薛环抱着剑站在廊下,小声嘀咕:“师父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当阳光为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时,那个曾血战沙场的男人,终于在此刻找回人间烟火。
你松开与卢凌风的拥抱,他衣服上还带着白日的余温。
"诸位辛苦了。"你执起鎏金酒壶,日光在你眉眼间跳跃,"今日我做东,设宴款待。"
苏无名:"殿下..."
"唤我明翊便是。"你笑着打断,琥珀色的酒液倾入老者杯中,"在敦煌这些日子,多亏苏大人慧眼如炬。"酒壶转向费鸡师时,你眨了眨眼:"费老的医术,当真让明翊大开眼界。"
卢凌风站在你身侧,目光始终未离开你的侧脸。见你又要斟酒,他伸手接过酒壶:"你昨日还说头疼。"声音低得只有你能听见,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卢县尉这是要代饮?"费鸡师咂着嘴笑问。
卢凌风面不改色,仰头饮尽杯中酒:"她酒量浅。"简短的三个字,却让你心头泛起蜜糖般的甜。衣料摩擦声响起,他挨着你坐下,近得能闻到你发间淡淡的沙枣花香。
箜篌弦音如鸣沙山的风吟。你借着敬酒的动作,衣袖掩映下悄悄勾住卢凌风的小指。
他假意咳嗽,却反手将你整只手包住。掌心粗粝的茧子摩挲着你的肌肤,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
你们几个谈天说地,这是你最快乐的日子。
你与卢凌风并肩走在城墙下。远处混着若有若无的驼铃。
"真喜欢这里。"你忽然说,"没有'昭阳长公主',只有李明翊。"
卢凌风始终跟着你:"等一切都安定了,我带你走遍河西走廊。"护身符在他指尖泛着温润的光,"从阳关到玉门,你想去哪就去哪。"
敦煌的日头正毒,西市葡萄架投下的阴影像碎金般洒在青石板上。卢凌风突然停下脚步,拇指抚过你微微发红的眼尾。
"眼疾又犯了?"他声音沉得像鸣沙山下的暗河。
你下意识眨了眨眼,长睫扫过他指腹:"还好,就是有些..."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腾空。卢凌风将你扛上肩头的动作像在收一杆红缨枪,利落得惊飞了旁边啄食的沙雀。你慌忙扶住他发冠,鎏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剑眉。
"做什么!"你捶他后背,掌心震得发麻。
女眷们的窃窃私语如风过驼铃。卢凌风却仰起头,日光在他瞳孔里熔成金箔:"以后我做你的眼睛。"他说得那样自然。
你忽然忘了挣扎。你看着卢凌风,此刻那眼睛盛着碎金般的阳光,晃得你眼眶发热。
"那我要看..."你哽咽着指向远处,"糖画摊子旁边穿绿裙子的胡姬。"
卢凌风大步流星穿过集市。他肩头稳得像莫高窟的崖壁,让你能看清胡姬腕间叮当的银镯,看清蜜饯桶里沾着糖霜的无花果,甚至看清三危山崖壁上未完工的飞天衣袂。
胡商们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戴着绣花小帽的回鹘妇人掩口而笑,琉璃铺子的胡姬掀开珠帘张望。卢凌风却浑不在意,大手稳稳扣住你脚踝:"别乱动。"
他走得极稳,仿佛肩上不是个活生生的娘子,而是什么珍贵的琉璃盏。你渐渐却被新鲜视角吸引,原来从这般高度望去,能看见蜜饯摊子后头打瞌睡的老翁,看见胡商腰间镶着孔雀石的匕首,甚至能望见远处三危山上的佛窟金顶。
"看那个。"卢凌风突然仰头,热气呵在你膝头。他指着卖糖人的老叟,"长安可没有骆驼形状的糖画。"
你揪着他耳朵调整方向,忽然笑出声:"那我要那只小骆驼,还有旁边梳双鬟的糖人娘子。"她俯身时发丝垂落,与他发冠缠在一处。
卖陶哨的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汉,见他们这般模样也不惊奇,笑呵呵递上只彩绘胡旋舞姬造型的陶俑:"小娘子坐得高,可看得清老汉这摊上好物?"
你忽然瞥见摊角摆着对青玉雕的磨喝乐娃娃,正作扑蝶状,"要不要给孩子买些玩具啊?"
你听底下人低笑,胸腔震动传至你膝头:"自然要买。"他掏银钱的动作带着几分郑重,"我这当爹的,总不能叫孩儿玩泥巴。"
陶哨老汉哈哈大笑,用生硬的汉话道:"县尉好福气!"转身从箱底又取出对连心玉佩,"这个赠与小郎君小娘子,愿似敦煌月,长圆无缺时。"
老汉又拿出青玉娃娃,让你选择。
你忽然察觉托着你的手掌紧了紧。卢凌风的声音混着胸腔震动传来:"挑个会眨眼的,像我这般守着你。"说着故意眨了下右眼,那模样俊朗得让你想起初见时,他就是这样眨着眼。
夕阳将两人影子糅成一体,投在敦煌古老的城墙上,像一幅新绘的婚书。
夜色渐深,敦煌的晚风卷着细沙轻叩窗棂。驿馆的烛火摇曳,映得室内昏黄温暖。
你坐在案前,指尖捏着细针,正低头缝补卢凌风白日里被刀锋划破的袖口。你虽贵为长公主,但自幼习武,针线活虽不算精细,却也认真。只是烛光昏暗,你微微蹙眉,针脚走得有些慢。
卢凌风原本在案桌旁整理卷宗的,见你眯着眼凑近烛火,便放下卷宗,端起灯盏走到你身旁。
"怎么不叫我?"他低声道,将灯盏往你手边挪近几分。
你头也不抬,继续穿针引线:"你的衣服,我亲自补。"
烛火映着你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落浅浅的阴影,鼻尖微微泛着光。卢凌风看得入神,竟忘了挪开目光。
你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瞥他一眼:"看什么?"
卢凌风不假思索:"看你。"
"……"你手上动作一顿,耳根微热,"有什么好看的?"
卢凌风唇角微扬,目光灼灼:"怎么都看不够。"
你低头继续缝补,却忍不住抿唇笑了。
卢凌风仍盯着你,眼神温柔得像是能融化大漠的寒夜。直到烛火"噼啪"一声,蜡油滴在他指尖,他才猛地回神,"嘶"地抽了口气,赶紧甩了甩手。
你见状,终于笑出声:"卢凌风,堂堂金吾卫中郎将,竟被一盏烛火烫到?"
你抓住他的手腕翻转过来,才看见他虎口处已经红了一片。
"傻子。"你掏出帕子按在那处,"疼不知道躲?"
卢凌风看着你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沙棘般的涩意:"看你,忘了。"
窗外传来守夜人悠长的梆子声。你忽然发现,他举灯的手臂始终稳如磐石,连影子都没晃动半分。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处,映在墙上,像是早已密不可分。
窗外,敦煌的星河璀璨,而屋内,唯有烛火轻摇,映着这一对璧人,岁月静好。
你收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戎服抖开看了看。补得不算精细,但总算把裂口缝严实了。你抬头,见卢凌风仍端着灯,目光安静地落在你身上。
"这一路办案,可还顺利?"你一边叠衣服,一边随口问道。
卢凌风接过戎服,指腹轻轻抚过缝补的痕迹,低声道:"很好。"顿了顿,又道,"苏无名说我是无能之辈。"
他说这话时,唇角微扬,眼里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显然并未当真。你却忽然倾身,在他侧脸轻轻一吻。
卢凌风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灯火映照下,他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都微微发烫。
你退开一点,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这样安慰,行吗?"
卢凌风喉结滚动了下,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点头。
灯影摇曳,他的目光却比烛火更灼人。
夜风轻叩窗棂,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地板上。
你的唇刚刚离开卢凌风的侧脸,指尖却未移开。你捧着他的脸,指腹轻轻描摹他的轮廓,从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下颌坚毅的线条。你的触碰极轻,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记忆里。
卢凌风呼吸微滞,任由你的指尖游走,只低声问:"怎么了?"
你没有回答,只是借着月光凝视他,眸中情绪深得像是藏了一整个大漠的夜。良久,你才轻声笑道:"记住了。"
"记住什么?"
"你现在的样子。"她松开手,指尖最后在他唇上轻轻一点,"免得日后忘了。"
卢凌风心头微动,正欲开口,你却已转身躺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月光勾勒出你的轮廓,单薄得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
烛火熄灭,馆内只余窗外透进的朦胧星光。你躺在床榻上,听着地上窸窸窣窣的动静,卢凌风正熟练地在地上铺开被褥。
"卢县尉倒是自觉。"你侧卧着,在黑暗中轻笑。
卢凌风动作未停,声音低沉:"习惯了。"
他早已学会在任何地方安眠。只是这一次,他铺得格外仔细,连边角都抚得平整。
静默片刻,你忽然开口:"孩子很像你。"
卢凌风动作一顿。
"举手投足,皱眉的神态,都像极了你。"你的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困意,"连握枪的的姿势都学得有模有样。"
黑暗中,卢凌风无声地笑了。他侧过头,借着微光看向床榻上的身影,低声道:"像你最好。"
"嗯?"
"怎么样我都喜欢。"
你在夜色里弯了唇角,没再说话。窗外,鸣沙山的风声渐缓,仿佛连大漠的夜都温柔下来。
晨光斜照进窗棂,馆内浮尘在光束中轻轻游动。你刚梳洗罢,正欲起身,胸口忽地一阵锐痛,喉间涌上腥甜。你猛地攥紧案几边缘,指节发白,却仍抵不住那阵翻涌的咳意。
"殿下!"云岫闻声冲进来,见你唇边溢出一丝鲜红,脸色骤变,慌忙扶住你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抬手抹去血迹,将染红的帕子迅速攥入掌心,摇了摇头:"无妨。"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窗外栖息的沙雀。
云岫急得眼眶发红:"您这咳血之症越来越频繁,再不告诉卢县尉....."
"不必。"你打断她,眸色沉静如深潭,"他自有要紧事,不必为我分心。"
你起身,将帕子藏入袖中暗袋,又取出一方新的素白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镜中,你的面容依旧明艳,唯有眼底那一丝倦意泄露了秘密。
你深吸一口气,唇角扬起一贯的弧度,转身迎向门外的光亮。
午后阳光正好,馆后院裴喜君正低头绣着一方帕子,忽觉发间一暖,你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髻,动作温柔得像拂过沙丘的春风。
"明翊姐姐?"裴喜君仰头,杏眼里漾着笑意。
你在她身旁坐下,指尖拨弄着石案上散落的丝线:"绣的什么?"
"牡丹。"裴喜君将帕子展开,又有些补充,"明翊姐姐最喜欢的不是吗"
你凝视着那大气磅礴的牡丹,忽然轻轻笑了:"你手艺比我强多了。"你顿了顿,指尖点上裴喜君的眉心,"不过啊,这世上的好儿郎,可不值得你把所有心思都绕着他转。"
裴喜君一怔。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间隙,在你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的目光越过院墙,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只轻拍裴喜君的手背,"总之,要记得给自己留条路。"
“喜君,你给我画幅画吧。”
葡萄架下的石案铺开一张素白宣纸,裴喜君正在研磨颜料,忽见你换了一身装束走来,窄袖胡服配银鳞软甲,腰间悬着柄鎏金长剑,发髻高束,竟是一副江湖侠女的打扮。
"姐姐这是?"裴喜君惊讶地搁下墨锭。
你指尖拂过剑穗,穗尾缀着的银铃发出清越声响:"既是要入画,总该有些意思。"你转身时甲片轻响,阳光在肩头的银鳞上折射出细碎光斑,"画我执剑的模样可好?"
裴喜君眼睛一亮,忙铺平宣纸。笔尖蘸了朱砂,却在落笔时迟疑:"姐姐为何突然..."
"想留个念想。"你望着远处三危山的轮廓,剑穗上的银铃无风自动,"画得英气些。"
长安的秋雨下得绵长,太极宫的琉璃瓦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卢凌风策马冲过朱雀大街时,马蹄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让开!"他嘶吼着撞开公主府紧闭的朱门,惊得檐下铜铃乱响。
寝殿内药香浓得呛人,你躺在锦绣堆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听到声响,你缓缓睁开眼,眸中倏然亮起一点微光,像将熄的烛火最后跃动的那一簇。
"凌风......"你气若游丝地唤他,手指在锦被上微微动了动。
卢凌风踉跄着扑到榻前,握住你冰凉的手。他张口,却发现喉间哽着块烧红的炭,灼得半个字都吐不出。
你却笑了。你艰难地抬起手,指尖触到他脸上混着雨水的湿意:"...傻子,哭什么。"手指缓缓描摹过他眉骨的形状,像那夜在敦煌的月光下一般认真。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殿内雪亮。借着这瞬光亮,你突然攥紧他的衣襟,用尽最后气力凑到他耳边:"我李明翊...爱你卢凌风..."
话音未落,那只手倏然垂落。
守在屏风外的萧临听见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他冲进来时,只见卢凌风将你紧紧搂在怀中,整张脸埋进你散落的青丝里,肩膀剧烈颤抖着,却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三日后,昭阳长公主薨逝的消息震动朝野。
紫宸殿内,李隆基摩挲着案头那盏你少时亲手烧制的青瓷笔洗。笔洗边缘有道裂痕,是去年他震怒时摔的,后来被你悄悄用金漆补成了缠枝纹。
"阿兄..."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惊觉失态后猛地攥紧笔洗。漆金纹路硌进掌心,恍惚间想起她及笄那年,曾用这双手为他包扎被竹简划破的伤口。
李隆基望向窗外瓢泼大雨,忽然将笔洗重重搁回案上:"传旨,以镇国长公主礼制..."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明黄衣袖拂过眼角,"...厚葬。"
这也是李隆基对你一点点的真心,不过,要跟千秋万代比的话,李隆基还是选择千秋万代。
恍惚间卢凌风又看见敦煌的月光下,你坐在他肩头去够糖画的背影。那时你发间的银铃铛,如今正静静躺在他贴身的暗袋里,再不会响了。
沉香在鎏金熏炉里静静燃烧,太平公主望着窗外被秋雨打湿的丹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方绣着敦煌飞天的手帕,是去年你亲手绣给她的寿礼。
"带孩子们进来。"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哑了几分。
当卢凌风抱着两个熟睡的孩子踏入内室时,太平公主猛地转身,珠钗上的金凤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你看看你!"她压低声音呵斥,生怕惊醒孙儿,"昭阳若在天有灵,见到你这副模样该多痛心?"
烛光下,卢凌风下巴上胡茬凌乱。怀中的女儿翻了个身,小脸蹭着他,无意识地呢喃:"娘..."
太平公主眼眶骤红,一把夺过孙女抱在怀里:"孩子梦里都在找娘,你这个当爹的却只顾着自己伤心?"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声音却哽咽了,"昭阳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他低头看着儿子与你极为相似的眉眼,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眼泪砸在孩子柔软的发顶,晕开一片湿痕。
风声肃杀,纸钱漫天。
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朝中重臣、皇室亲贵皆身着素服,垂首而行。李隆基亲自扶灵,面色沉痛,眼底的哀戚并非全然作伪。
卢凌风沉默地走在灵柩后方。他怀中抱着你生前最爱的琵琶,指尖死死扣着琴颈,骨节泛白。两个孩子太年幼没有参加。
远处山岗上,一道黑影立于枯树之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宽大的斗篷遮住了那人的面容,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冷笑。
"真是感人啊......"那人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可惜,你们哭得太早了。"
那人看着痛哭的卢凌风,唇角勾起古怪笑意,随即抛下一支鎏金步摇,正是昭阳下葬时放入棺椁的那支。
斗篷一扬,黑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枯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未完待续…第三部高甜,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