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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标本

秦总,他蓄谋已久

三天。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三天。

许乐被困在那间巨大冰冷的卧室里,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窗外精心雕琢的枯山水庭院,在深秋的寒风中更显死寂萧索。医生每日准时出现,沉默地为她检查、输液。小梅送来的精致餐食,如同蜡块,味同嚼蜡。她吃得很少,胃里那个被撕裂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绝望的喷涌和顾琛离去时温情的侧影。

秦墨没有再出现。只有陈伯每日傍晚会准时敲开房门,用那副无可挑剔的恭敬姿态,传达一句冰冷的命令:“许小姐,秦先生吩咐,请您按时服药/用餐/休息。”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掠过她苍白憔悴的脸和额角那块未消的青紫,如同看着一件需要定期维护的物品。

巨大的屏幕没有再亮起。但那种被无数双冰冷眼睛窥视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脆弱的神经。她不敢在房间里随意走动,不敢大声呼吸,甚至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每一次无意识的叹息,每一次眼眶的微红,都让她疑神疑鬼,总觉得某个角落的镜头正贪婪地记录着她的脆弱。

她像个被精心养护在无菌箱里的标本。华服依旧每日送来,挂在空荡的衣帽间里,冰冷地等待着下一次“展出”。无名指上那枚巨大的钻戒,沉甸甸地箍着,像一个永恒的刑具,冰冷地提醒着她的身份和代价。

第三天清晨。

天还未亮透,灰蒙蒙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遮光帘缝隙渗入。

门外准时响起了小梅轻柔的叩门声。

“许小姐,该出发了。”

出发。去瑞士。

许乐麻木地坐起身,巨大的疲惫如同铅块压着四肢。她没有反抗的力气,甚至没有反抗的念头。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小梅的帮助下,换上了一套舒适但依旧价格不菲的羊绒套装,外面罩上厚实的羊毛大衣。长发被简单地束起,脸上未施粉黛,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额角那抹淡淡的青紫,像一道耻辱的印记。

她被小梅和沉默的司机引领着,走出这栋巨大冰冷的囚笼。清晨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衣领,激得她一个哆嗦。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早已停在门口。

后车门打开。

秦墨已经坐在里面。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里面是同色系的高领毛衣,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硬。他微微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庭院,晨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落在许乐身上。从她苍白憔悴的脸,到额角未消的伤痕,再到她身上那套厚实却依旧难掩单薄的大衣。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关切,没有询问,只有一种评估物品是否完好的平静审视。

许乐的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紧,身体瞬间僵硬。她垂下眼睑,避开那令人窒息的视线,动作僵硬地弯腰,钻进车里,小心翼翼地坐在距离他最远的角落。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却带来了车内更加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皮革和他身上清冽木质调气息的压迫感。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滑出庄园。秦墨没有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萧索的深秋景象。车内只剩下低沉的引擎声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

许乐紧紧贴着冰凉的车门,身体绷得笔直。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包裹着她。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染上枯黄和灰褐色的景色,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空白。瑞士……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另一场需要她戴上完美假面的表演?还是新的、更残酷的羞辱?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如同在地狱边缘的漫长跋涉。

私人飞机内部极尽奢华,如同空中行宫。宽大舒适的座椅,恒温的环境,精致的餐点,训练有素、笑容完美的空乘。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许乐心头的冰冷和恐惧。

秦墨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文件,或者对着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他神情专注,侧脸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冷峻而疏离,仿佛身边这个苍白憔悴、如同惊弓之鸟的女人根本不存在。只有偶尔空乘送来饮品或餐食时,他会极其短暂地抬一下眼皮,目光扫过许乐面前那几乎未动的餐盘,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随即又移开。

许乐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她不敢睡,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飞机轻微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强迫自己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试图放空思绪,但顾琛和那个温婉女子相携离去的画面,秦墨那句冰冷的“谁才是你的主人”,以及屏幕上自己绝望哭泣的脸……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反复撕扯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当飞机最终降落在苏黎世国际机场时,已是深夜。瑞士深秋的寒气透过舷窗扑面而来,远比国内更加凛冽刺骨。

舱门打开。

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冰冷彻骨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许乐猝不及防,被冻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清冽气息的厚重羊绒大衣,突然兜头罩了下来,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许乐惊愕地抬起头。

秦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只穿着里面的深灰色毛衣,身形挺拔如松,似乎完全不受这刺骨寒风的影响。他正微微低着头,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修长的手指正仔细地、一颗颗地为她扣上大衣的牛角扣。

他的动作很稳,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冰冷的下颌或脖颈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的神情在机场廊桥惨白的灯光下,竟显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许乐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做什么?

给她披上他的大衣?还……帮她扣扣子?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她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颈间动作。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调气息混合着羊绒大衣的暖意,霸道地将她包裹。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比任何冰冷的命令或羞辱都更让她感到惊惶和无所适从!

是新的羞辱方式?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试探?

秦墨很快扣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宽大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将她完全包裹,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寒风。他直起身,深邃的目光在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被大衣领口半掩着的、惊愕茫然的脸上一扫而过。

没有解释。

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揽住了她被厚重大衣包裹着的肩膀,带着她,步下舷梯,走进了瑞士深秋凛冽的寒夜之中。

许乐像个提线木偶,被动地被他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的停机坪上。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依旧在她脑海中翻腾。肩头那只手臂传来的力道和温度,真实而强大,却让她感到一种更加深沉的恐惧和不安。这反常的举动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越野车早已等候在旁。司机沉默地拉开车门。

秦墨护着许乐的头,让她先坐进去,随后自己也坐进她身边。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皮革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车子启动,驶离机场,汇入苏黎世深夜稀疏的车流。

窗外是陌生的、被白雪覆盖的异国城市轮廓。古老的建筑在路灯下投下厚重的阴影,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车轮碾过薄雪发出的沙沙声。一切都显得冰冷、遥远、不真实。

许乐依旧裹着秦墨那件宽大的羊绒大衣,身体僵硬地缩在角落。大衣上残留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囚笼,将她紧紧束缚。刚才舷梯上那短暂到近乎幻觉的“温柔”,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吞没。

秦墨靠坐在座椅里,微微阖着眼,似乎有些疲惫。侧脸的线条在窗外掠过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冰冷疏离感依旧存在。

车子没有驶向繁华的市区,而是沿着蜿蜒的山路,不断向上攀升。窗外的景色渐渐被浓密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针叶林取代。空气越来越冷冽纯净,带着松木和雪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最终在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巨大平台停下。

“到了。”秦墨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低沉沙哑。

许乐茫然地跟着他下车。

凛冽的山风瞬间席卷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纯净的冰雪气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宽大的大衣。她抬起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巨大的、如同水晶宫般的玻璃别墅,静静地矗立在悬崖边缘!整栋建筑由巨大的落地玻璃构成,在深蓝的夜幕和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通体散发着清冷而梦幻的光芒,如同坠落在雪山之巅的星辰!

别墅面向深谷的一面,是整面毫无遮挡的落地玻璃墙。此刻,玻璃墙内的灯光柔和地亮着,将里面温暖奢华的内景清晰地展露在寒冷的夜色中。而玻璃墙外,是令人震撼的、无垠的阿尔卑斯山雪景!

连绵起伏的雪峰在深蓝的夜幕下勾勒出雄浑苍茫的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近处,陡峭的悬崖深不见底,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天鹅绒般的白雪。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幽蓝的微光。万籁俱寂,只有山风掠过雪原和松林的呜咽声,空灵而宏大,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原始而冰冷的美。

这景色壮丽得令人窒息!

却也……冰冷孤绝得令人心颤!

许乐站在悬崖边的观景平台上,裹着秦墨宽大的大衣,单薄的身体在凛冽的山风中显得更加渺小无助。她被这极致的美景和极致的孤绝彻底震慑住,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屈辱,只剩下一种灵魂被彻底放逐的、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茫然。

秦墨站在她身侧一步远的地方,同样望着眼前这苍茫无垠的雪域。山风吹动他额前的黑发,深灰色毛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的侧脸在月光和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冷峻,如同雪山本身。他的眼神里没有欣赏,没有感慨,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脚下深渊般的平静。

“冷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被山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钻进许乐的耳朵。

许乐的身体微微一颤,从震撼中回过神。巨大的、不真实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牙齿控制不住地轻轻打颤。

秦墨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侧过身,朝着别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在这一刻,在这片冰冷孤绝的雪山之巅,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句……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纯粹的指令。

许乐茫然地跟着他,走向那座如同水晶宫般的玻璃别墅。沉重的玻璃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温暖干燥、混合着松木和壁炉气息的暖流瞬间将她包裹,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

别墅内部的设计延续了极简冰冷的风格,却因为大量运用原木、皮毛和温暖的灯光,而显得比国内那个“牢笼”多了几分……属于雪国的粗犷和暖意?巨大的开放式客厅正对着那面震撼的落地玻璃墙,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

一个穿着传统阿尔卑斯山区服饰、笑容淳朴的中年女管家迎了上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热情地欢迎他们。

秦墨用流利的德语简单回应了几句,交代了一些事项。女管家恭敬地点头,目光好奇而友善地在裹着男士大衣、脸色苍白、眼神茫然的许乐身上停留了一瞬。

“你的房间在二楼,面朝山谷。”秦墨转向许乐,言简意赅地交代,“海伦会带你去。先休息。”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监控,没有命令。他仿佛真的只是带她来休息。

许乐被那位名叫海伦的女管家引着,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楼梯踩上去发出厚实的声响,带着木头的温润感。她的房间很大,同样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无垠的雪谷。房间里的布置简洁而温暖,原木家具,厚厚的羊毛地毯,壁炉里已经提前生好了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玻璃窗外的冰冷。

海伦用带着口音的英语热情地介绍着房间设施,又问她是否需要热饮或食物。许乐只是茫然地摇头。海伦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惫和异样,体贴地不再打扰,微笑着退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许乐一个人。还有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那永恒般寂静、壮丽又冰冷的雪山深谷。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恍惚感瞬间袭来。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令人窒息的、纯净到极致的雪景。月光下的雪峰沉默而威严,深谷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

这里很美。

美得冰冷,美得孤绝。

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与世隔绝的……水晶牢笼。

她缓缓抬起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巨大的钻戒,在壁炉跳跃的火光和窗外清冷的雪光交织下,折射出更加复杂、更加冰冷、更加刺目的光芒。

它像一个永恒的烙印。

而她,是这雪国之巅,被钉在透明牢笼里,供人欣赏冰冷美景时顺便瞥一眼的……绝望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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