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青铜门内的世界与我想象的不同——不是某个具体的空间,而是一片由流动能量构成的海洋。时间在这里扭曲、折叠,像一条首尾相接的蛇。
我检查装备:一把青铜短刀,三块压缩干粮,一个水壶。足够了。张家训练我们能在任何环境下生存。
第一要务是建立据点。我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用匕首在虚空中刻下防护符文。这些符文是张家世代相传的守门秘术,能在混沌中划出一小块有序领域。
干粮很快吃完,但在这里,饥饿只是一种感觉而非生理需求。门内的能量能维持生命,却无法满足味觉记忆带来的渴望。有时我会想起吴邪硬塞给我的那些路边小吃——油腻的煎饼,过甜的糖葫芦。当时觉得麻烦,现在却成了珍贵的回忆。
偶尔,门会反映我的思绪,投射出记忆碎片。我看到童年的张家大院,看到历代守门人孤独的身影,也看到最近的那些冒险——特别是与吴邪和胖子一起的经历。
吴邪的记忆碎片最多,也最鲜活。他像个不懂得设防的人,所有情感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门似乎特别喜欢捕捉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诚。
我告诉自己不要过多关注这些幻象。守门人的职责是观察门的稳定性,不是沉溺于回忆。
但有时,当能量潮汐退去,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时,我会允许自己看一眼那些闪动的画面——吴邪在古董店里擦拭器物,吴邪和胖子斗嘴,吴邪在篝火旁熟睡的侧脸...
第三年
今天,门投射了一段我从未见过的记忆:少年吴邪第一次下墓的场景。
他那么年轻,那么生涩,被墓室里的壁画吓得脸色发白,却强装镇定。我看到"我"出现在他身边,那时的我还戴着冷漠的面具,对他的问题只回答只言片语。
幻象中的吴邪却丝毫不介意,依然用那种明亮的眼神追随着"我"的身影。
现在的我能看出,那时的吴邪就像一张白纸,干净得与这个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而现在的他...我不知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三年了,外界的时间或许只过去几个月,但改变总是不可避免。
我发现自己对着幻象说起了话:"你不该那么信任我。"
当然,没有回应。这些只是记忆的回声,不是真实的吴邪。
但从此以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门投射出的吴邪记忆。就像拼图一样,我逐渐看到了他生命中我不曾参与的片段——他的大学时代,他父母离世时的悲痛,他接手西泠印社初期的笨拙...
奇怪的是,看着这些与我无关的记忆,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联结。仿佛通过这些碎片,我参与了他的整个人生。
第五年
危机第一次出现。
门的东北角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暗物质开始渗入。我花了整整二十七天(按照我的主观时间计算)才修复完毕。过程中有几次险些被扭曲的时间流卷走,幸好用青铜短刀固定住了自己。
精疲力竭地回到据点时,门似乎感知到我的虚弱,投射出特别清晰的幻象——吴邪坐在西泠印社的柜台后,正在翻阅一本笔记。他看起来成熟了些,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依然清澈。
我伸手想触碰那个影像,当然,手指只穿过了一片虚无。
"我累了。"我对着幻象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幻象中的吴邪抬起头,仿佛真的听到了我的话。这当然不可能,只是能量波动造成的巧合。但那一刻,我心脏的抽痛却真实得无法忽视。
我开始对着这些幻象说话。讲修复门的进展,讲张家古老的秘密,甚至讲我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童年往事。幻象不会回应,但看着吴邪熟悉的表情,我就能想象出他会说什么。
这很危险。守门人最忌讳的就是与外界产生过多情感联系。张家训练我们像石头一样冰冷,因为只有无牵无挂的人才能公正地守护两个世界的平衡。
但我已经无法回到那种状态了。
第七年
今天我做了件极其不专业的事——尝试用门的力量向外界发送信息。
理论上,强大的守门人可以短暂地打开一条缝隙,传递简短的讯息。但风险极大,一旦失控,两个世界都可能受到污染。
我只需要几秒钟。只想告诉吴邪我还活着,让他...不要做傻事。
尝试失败了。反噬的能量几乎撕裂我的左臂,现在整条手臂布满了蛛网般的青色纹路,暂时失去了知觉。值得庆幸的是,门的结构没有受到进一步损害。
疼痛中,门投射出一段新的记忆:吴邪站在长白山脚下,仰望着雪山,眼神坚定而哀伤。他身边是胖子,两人背着沉重的装备。
他们在找我。
愚蠢。鲁莽。不顾危险。
我对着幻象怒吼,骂他们不知死活。幻象中的吴邪当然听不见,依然固执地向雪山深处前进。
那天晚上(如果这里真的有昼夜之分的话),我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吴邪真的找到青铜门,我不会见他。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总比把他卷入门的危险中好。
第九年
裂缝再次出现,这次更大,更难修复。
我意识到门正在经历某种周期性衰变。按照张家古卷记载,这可能是千年一次的"呼吸"现象——门会短暂地完全打开,然后重新闭合。如果不加以控制,两个世界的界限将永久模糊。
我开始准备应对方案。同时,我发现门投射的吴邪记忆越来越近,几乎与外界同步。我看到他在研究张家的资料,看到他整理关于青铜门的笔记,看到他...从未放弃。
最令我震惊的是,有时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空气说话,仿佛在和我对话。他说店里新收的青铜器,说胖子闹的笑话,说十年的约定...
他记得。他一直记得。
我的决心动摇了。也许...也许见他一面也无妨?只要确保他安全离开就好。
第十年
今天,门剧烈震动,裂缝扩大到了危险的程度。我知道,"呼吸"即将开始。
按照守门人条例,此时我应该撤离到安全区域,等待门自行调整。但这次不同——裂缝中渗出的物质带有某种智能,它在寻找什么,或者说,在等待什么。
我决定冒险进入裂缝区探查。这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比起可能降临在两个世界上的灾难,一个守门人的性命微不足道。
临行前,我最后一次查看门投射的记忆。吴邪站在西泠印社的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枚铜钱——那是我多年前随手给他的,他竟保存至今。
"等我回来。"我对幻象说,明知是谎言。
然后我转身走向裂缝,没有回头。
我没料到他会进来。
当我在裂缝中苦苦支撑时,突然感应到门的另一侧有熟悉的能量波动——鬼玺被激活了。只有一个人会带着鬼玺来到青铜门。
吴邪。
他穿过门的那一刻,我几乎控制不住能量的暴走。十年了,那个记忆中年轻冲动的吴邪如今站在我面前,眼角有了皱纹,眼神却依然明亮如昔。更可怕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与十年前毫无二致——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切。
我本该生气,本该骂他不该冒险。但当我真的开口时,说出的却是:"你不该来。"
而他回答:"我不会丢下你。"
简单的五个字,击碎了我所有理智的防御。百年孤寂,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后来发生的事像一场梦:我们联手对抗"它"的残余意识,修复裂缝,做出留下的决定...每个环节我都半期待着吴邪会犹豫,会退缩,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送他离开。
但他没有。他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就像当年在每一个墓穴中那样。
当他说"让我陪你一起守"时,我意识到自己筑起的高墙已经土崩瓦解。这个固执的、不要命的、温暖得像阳光一样的人,用十年的坚持证明了他的誓言不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