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期待我们下次见面。希望那时，你已经学会……认清现实。”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个如同噩梦般的身影，也隔绝了那股几乎要将沈醉碾碎的雪松气息。
死寂。
冰冷的死寂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只有空气净化系统那单调的嗡鸣，以及沈醉自己剧烈到几乎要撞碎胸腔的心跳声。
身体里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沈醉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落地窗玻璃，缓缓地、无声地滑坐下去，瘫倒在厚实的地毯上。昂贵的西装裤被揉出凌乱的褶皱，他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玻璃，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屈辱、愤怒、恐惧、以及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源自本能的空虚和渴望……种种情绪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赢了。至少在这一刻，他没有跪下，他没有哀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守住了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可是……下一次呢？
云承宇那冰冷笃定的眼神，那宣告游戏规则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那种绝对的掌控力，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沈醉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冰冷的绝望。他就像一个被困在巨大玻璃缸里的昆虫，自以为在挣扎反抗，殊不知一举一动都在缸外那个掌控者的眼中，徒劳而可笑。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窗外铅灰色的天幕似乎更加阴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醉身体那剧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他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需要哪怕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
他撑着冰凉的地毯，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依旧虚软无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踉跄着，几乎是扶着墙壁和家具，一步步挪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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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制药顶层，总裁办公室。
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沈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终于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他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清冽药草气息，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隔绝外界纷扰的堡垒。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敢稍稍松懈下来一丝。
然而，身体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悸动和灼烧感，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完全平息。腺体依旧在抑制贴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在律师事务所经历的那场足以摧毁他全部骄傲的羞辱。
他需要一点东西，任何能让他转移注意力、暂时摆脱那种被掌控的窒息感的东西。
沈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他那张宽大的、堆满了文件和专业书籍的红木办公桌。桌面有些凌乱，几份打开的文件夹摊在一边，旁边还放着一杯早已冷透、只喝了一半的黑咖啡。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那杯冰凉的咖啡，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
他的目光，被办公桌最下方那个宽大的、带着黄铜拉手的抽屉吸引了。
这个抽屉，是他存放一些极为私密、不愿示人旧物的角落。里面放着的，是他曾经作为Omega研究员，在无数次濒临失控边缘时，偷偷记录下的原始数据和配比草稿；是他父母早年模糊的合影；还有……那张照片。
那张唯一能证明他年少时如何挣扎求生、如何用最痛苦的方式试图扼杀自己本性的旧照片。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或许是想再次确认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提醒自己是如何一路挣扎着爬到今天的位置，又是如何被云承宇轻易地打回原形；或许仅仅是想用那段更深的痛苦，来覆盖眼前这新的、更加尖锐的耻辱。
沈醉弯下腰，手指有些发颤地勾住了冰凉的黄铜拉手。他用力一拉——
抽屉无声地滑开。
一股淡淡的旧纸张和木质混合的气味飘散出来。沈醉的目光急切地在里面搜寻着。几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一个褪了色的旧相框，里面是父母模糊的笑脸……他的视线掠过这些熟悉的东西，最终定格在抽屉最深处、靠近角落的位置。
那里，本该静静躺着一个边缘磨损的牛皮纸信封。
可是——
空的！
沈醉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几天前，他还曾把这个抽屉锁好！那张照片，那张记录着他最不堪秘密的照片，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里，从未示人！
他猛地扑到抽屉前，双手发疯般地在里面翻找！笔记本被粗暴地掀开，旧相框被推到一边，文件夹被翻得哗啦作响！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个本该装着照片的信封，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醉的后背。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而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桌沿，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谁？谁能进入他的办公室？谁能打开这个上了锁的抽屉？
他的私人秘书？清洁工？还是……安保系统被入侵了？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那张照片一旦曝光，对他意味着什么？苦心经营的一切，顶尖Omega抑制剂研发者的光环，都将彻底崩塌！他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试图掩盖自己本性的、虚伪的骗子！成为整个业界的笑柄！甚至可能面临法律指控！
恐惧攫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必须找到！必须！
沈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疯狂扫视。文件堆、笔筒、电脑屏幕后面……没有！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桌角——那里放着一个深灰色的、印着烫金徽记的皮质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不是他的！
沈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质感高级、设计简约的文件夹，他见过！就在今天，在律师事务所，云承宇的律师助理手里拿着的，就是同款！那是云氏集团内部使用的标准文件袋！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祥预感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沈醉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腔！他颤抖着手，伸向那个冰冷的皮质文件夹，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猛地掀开了文件夹的硬质封面。
文件夹里空空如也，只在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张边缘有些磨损、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照片。
照片上，光线昏暗。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的少年，侧对着镜头。他身形单薄得可怜，肩膀微微耸着，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脆弱。少年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大半眉眼，只能看到一点苍白的下颌线条。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臂的袖子，用力地向上卷起，露出了细瘦得几乎皮包骨的手肘内侧。而另一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支简陋的一次性注射器，尖锐的针头，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狠狠地扎进手臂内侧那片苍白的皮肤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醉全身的血液，在看清照片的瞬间，轰然倒流！四肢百骸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被投入了万年冰窟！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这张照片……这张承载着他最黑暗、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的照片……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云承宇的文件夹里？！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张照片，仿佛要将它瞪穿！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冰冷中，沈醉的视线，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自我毁灭般的恐惧，艰难地向下移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照片的背面。
那里，用某种极其锐利、深蓝色的墨水笔，写着一行字。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宣告感，如同判决书上的烙印：
“原来是你。”
那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精准地刺穿了沈醉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轰——！
整个世界在沈醉眼前彻底崩塌、旋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般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剧痛！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死死收紧！
他猛地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摇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强烈的呕吐感汹涌而上，被他死死地压制在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如同窒息般的呜咽。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扭曲。
“呃……”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重重地、无声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被地毯吸收，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灭顶般的绝望。
那张泛黄的照片，从无力松开的手指间飘落，打着旋，轻轻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正面朝上。
照片上，少年沈醉那决绝地将针头扎入手臂的侧影，和他此刻跪倒在地、失魂落魄的狼狈身影，在冰冷的地板上，形成了一种无声的、残酷的映照。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
只有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冰冷的雨。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冰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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