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店里的气氛截然不同。林掌柜亲自在门口等候,将他引入后面一间更为雅致安静的茶室。茶室里除了林掌柜,还有两位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老者,目光都聚焦在桌上那只被放置在锦盒中的兔毫盏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渴望。
没有过多的寒暄,林掌柜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小陈兄弟,幸不辱命!几位老师都看过了,一致认定是宋代建窑兔毫盏中的上品,极为罕见!经过商议,我们‘聚宝斋’愿意代表几位藏家,以这个价格收下它。”他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又缓缓加了一根。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三万?!这比他前世模糊记忆中的价格还要高出一截!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瞬间将他淹没!父亲的手术费,有着落了!
他强压住几乎要冲出口的呐喊,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可以。”
林掌柜显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爽快!小陈兄弟稍等,我这就去准备现金!”他起身快步离开。
当陈默抱着那个装着厚厚三沓百元大钞的牛皮纸袋走出聚宝斋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脚步有些发飘。书包里那沉甸甸的重量,不再是冰冷的瓷器,而是父亲活下去的希望!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最近的银行,将这笔巨款存了进去。看着存折上那个骤然多出来的、带着好几个零的数字,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狂喜交织着冲上鼻尖。
有救了!爸爸,这次,我们赶上了!
……
教室里的空气闷热而凝滞,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搅动着粉笔灰和少年人青春的躁动。班主任的声音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解着解析几何,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无异于催眠曲。
陈默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看似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医院。他已经预约了省人民医院最权威的专家号,就在后天。那三万块像一块滚烫的烙铁揣在怀里,让他坐立难安。
“默哥?默哥!”
胳膊肘被轻轻撞了一下。陈默回过神,侧头看见同桌王涛挤眉弄眼地递过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又朝教室后门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周浩。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T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那种陈默无比熟悉的、阳光开朗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亲和”笑容,正斜倚在后门门框上,对着他招手。那笑容,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刀,瞬间刺穿了陈默记忆里天台上的冷雨和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窜起!陈默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翻腾的戾气。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无视讲台上老师投来的疑问目光,径直走向后门。
“周浩,有事?”陈默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嘿,兄弟!”周浩熟稔地一把揽住陈默的肩膀,那股刻意营造的亲热劲儿让陈默胃里一阵翻腾,“找你有点小事儿。”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哥俩好”的意味,把陈默往走廊僻静的角落带了带。
“听说你最近…手头挺紧?”周浩开门见山,目光状似无意地在陈默洗得发白的校服上扫过,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探究,“是不是陈叔叔身体…不太好?”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真的在担心好友的父亲。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周浩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父亲咳血的事情,除了家里人,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是巧合?还是…前世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已经提前盯上了自己?蝴蝶效应带来的寒意,比走廊穿堂风更冷。
他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翻涌的冰寒,声音故意带上一点窘迫和沙哑:“嗯…我爸…老毛病犯了…需要点钱…”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显出几分难以启齿的艰难。
周浩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关切”覆盖:“你看!我就说嘛!咱们兄弟一场,有事你早说啊!”他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显得豪气干云,“要多少?哥们儿这还有点压岁钱!甭跟我客气!”他一边说,一边作势掏口袋。
陈默看着他表演,心中冷笑。借钱?试探才是真!前世那些看似“仗义”的援手,最终都成了刺向自己的毒刺!
“不用了,周浩。”陈默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疲惫但努力坚强的笑容,“钱…我差不多凑够了。”
“凑够了?”周浩掏钱的动作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和失望,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他随即掩饰般地笑起来:“行啊默哥!有本事!这么快就搞定了?看来是我瞎操心了!哈哈!”他干笑两声,眼神却像探针一样在陈默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点端倪。
陈默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让周浩觉得有些莫名的压力和不舒服。
“咳,”周浩清了清嗓子,似乎觉得借钱试探这条路走不通了,眼珠一转,脸上重新堆起那种轻松随意的笑容,仿佛刚才借钱的事从未发生,话题陡然一转:“诶,对了!今晚法国队踢沙特,你看好谁?法国队可是卫冕冠军,齐达内坐镇,打沙特这种鱼腩,妥妥的碾压啊!我准备买点玩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哥们儿带你小赚一笔?”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带你见世面”的优越感,目光却紧紧锁着陈默的反应。
来了!陈默心中警铃大作。前世周浩就是用这种看似“分享发财机会”的伎俩,一步步把自己引入他精心编织的赌球陷阱,最终欠下巨额债务,成为他夺权路上被随意拿捏的棋子!
法国队?鱼腩?碾压?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他清晰地记得,这场98世界杯的揭幕战,爆出了惊天大冷门!卫冕冠军法国队,在全世界都看好的情况下,被名不见经传的沙特阿拉伯队,3:0 干净利落地斩落马下!齐达内还因为恶意踩踏被红牌罚下!那是98世界杯第一个巨大的冷门和丑闻!
周浩此刻抛出这个“稳赢”的诱饵,无非是想进一步试探自己的动向和经济状况,甚至可能想以此为开端,重新把自己拖入那个致命的泥潭。
“法国队?”陈默抬起头,迎上周浩那双看似热情实则算计的眼睛,脸上露出一种介于天真和茫然之间的表情,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问题。
就在周浩以为他要上钩时,陈默忽然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语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不,我赌巴西。”
周浩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巴西?默哥,巴西踢苏格兰!那跟法国踢沙特有啥关系?你是不是搞混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仿佛在看一个不懂装懂的土包子。
陈默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嘲弄,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却像沉静的深潭,清晰地倒映出周浩那张带着优越感的脸。然后,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巴西对苏格兰,3:0。我赌这个。”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教室传来的模糊讲课声。周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张骤然凝固的面具。他看着陈默,眼神从嘲弄变成了惊愕,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和审视。眼前这个穿着破旧校服的少年,平静得过分,说出的话更是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