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前方到站,东京站,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东京站,请拿好随身携带的行李准备下车……”
沉闷的车厢有了喧闹,兰嘬掉最后一口果汁,伸了懒腰站起来。
原本白仓订了两张回程的机票,头等舱不仅速度快,坐着还舒服,但兰婉拒了他的好意,表示并不赶时间。
透过车窗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富士山,扪心自问,与其说不着急,不如说她想将这段愉快的假期拖得更久一点。
那把之后取回来的手作刀被小心收起来,加上北海道的特产,塞了满满一大箱,琴酒已经推着箱子向前走了,少女笑了笑,抬脚追上他的步伐。
保时捷停在车站外某处昏暗的巷子,似乎他们极道人士尤其喜欢这样见不得光的地方,来接他们的自然是伏特加,琴酒把行李扔进后备箱,男人刚摸上安全带扣,便听到后排的关门声。
“伏特加,你来开车。”
透过中央后视镜,他小心瞥了眼那张漠然的脸——两个人全坐在后排,没有选择权的全能小弟下意识甩了把冷汗,只能尽职尽责充当好司机的角色,副驾空荡荡的还真有点不适应。
回去时兰报了事务所的地址,伏特加对东京非常熟悉,经过几个红绿灯,抄近道很快到达目的地,发动机熄火,他识趣的没有下车,眼神却忍不住飘向车窗外的后视镜。
后备箱打开,琴酒把行李放到地上,少女纤细的手慢慢握上拉杆。
寒假她肯定要回家,去北海道玩这么多天已经是她在毛利小五郎那里争取到的极限,除了在医院的一个月,兰几乎从未和琴酒分开过。
唇角微动,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到略低沉的嗓音,“怎么,舍不得?”
兰俏脸一红,下意识反驳道,“哪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
“过来。”
愣了一下,不待少女反应,整个人被裹进黑色大衣里,很快闻到淡淡的杜松子香,孤零零的行李箱丢在冷风中,像被主人遗弃了似的。
车里的伏特加默默把脸别过去。
“要是真舍不得,不如请我去楼上坐坐?”
脸皮薄的少女下意识瞥向保时捷的位置,却被琴酒捏着下巴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睛,她思索几秒,竟真开始考虑带琴酒回家的可能性:
“爸爸现在不在家,晚上才回来,柯南大概率在阿笠博士那里,如果你要来的话……”
话没说完,却听琴酒低低笑出声。
“毛利兰小姐,你胆子不小,”他看她的眼神堪称戏谑,“不仅什么人都往警视厅带,还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领?”
兰先是尴尬了一瞬,接着有些不服气,“有什么嘛,你是我男朋友啊……”
指尖下意识触到打火机,很快重新揣回兜里,琴酒抬头扫了眼四周。
“不到时候。”他这么说,落在兰的耳边有些怪怪的。
“好啦,我走了!”
琴酒望着拖行李箱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暗芒愈发深邃。
伏特加趴在方向盘上,盯着外面的雨刷出神,正数到第八十二下,副驾门开,他忙停了动作,扭头看向指间夹了烟的男人。
“走了,伏特加。”
半降的车窗飘出几缕烟雾,伏特加应声挂档,幽灵般的车子很快消失在事务所后巷,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兰把行李箱拖到二楼客厅,抬头撞见从楼上下来的柯南,似乎是刚睡醒,他揉着眼睛咕哝道,“小兰姐姐回来啦……”
“是啊,再不回爸爸恐怕要去北海道的海里捞我了,”她怪异的瞅着柯南,“大下午的,怎么睡觉了?”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罗伦连续熬了好几晚,只能讪讪一笑,“昨晚通宵打游戏打的,正好补觉的啦……”
“哦,这样啊。”少女不甚相信的看了他一眼。
自从认定柯南就是新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在兰心中的可信度都要打个折扣,但今天她心情不错,不想和他一般计较。
“小兰姐姐在北海道玩得怎么样?”
兰对家里声称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去的北海道,若让毛利小五郎知道自己和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陌生男人单独出去旅游,怕是没把她从海里捞出来,先把她的脑袋摁水里了!
“唔……还好吧,挺开心的。”
柯南敏锐捕捉到少女嘴角的一丝笑意,这些日子忙组织的事没顾得上兰,他不由试探的问,“那些同学里有男生吗?有没有上次万圣节追你的那个?”
“哎?你怎么知道……”
想明白的兰渐渐不说话了,无论服部还是侦探团三小只,都有告诉他的可能。
她突然有点恼。
“有男生怎么样?有人追我又怎么样?”
柯南一听急了,“小兰姐姐怎么能和男生一块出去?那个人肯定……”
“柯南君,”少女就这样瞧着他,身高角度问题,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请问,你又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些?”
柯南一愣,几乎下意识答道,“是新一哥哥让我……”
“不要总拿你的新一哥哥当挡箭牌!”
她打断他,直直望进小男孩的眼睛里,看的柯南不禁心底一颤。
他甚至错觉眼前的少女并非毛利兰,因为他所熟悉的女孩从来都是温柔懂事的,惯不会发出这样犀利的眼神,隐隐有股阴翳,更像某种直觉类动物。
但只一瞬,少女便收回了目光,微妙的变化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望着手足无措的柯南,兰心中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知给过他多少次坦诚的机会,再这么演下去,她都替他觉得累。
“我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兰垂了眸子,压下眼底涌动的情绪,“麻烦转告你的新一哥哥,谢谢他的关心,但我们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没必要管这么多。”
她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低声道,“还有,我有男朋友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楼,只留柯南满脸震惊的表情。
回到房间的兰关了门,后背抵在门板上。
刚才到嘴边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她很想问,就算她真和男生出去旅游,一直和灰原暧昧不清的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毛利兰只会是毛利兰,又不是他的附属品和所有物!
少女慢慢闭了眼。
在这段不知不觉早已变得满目疮痍的感情里,她不愿把事情搞得那么狼狈。
原本的好心情所剩无几,无力瘫在床上的少女一动不想动,没过多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轻叹,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进。”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停下,兰爬起来倒了杯水,顺便把另一杯推给柯南。
小男孩捧着茶杯坐到沙发对面,略低着头,这么瞧着,和小时候的新一简直一模一样。
“对不起,小兰姐姐,我……”
“别总对我说这三个字,”她笑了下,颇有些自嘲,“你自己数过吗,这句话对我说过多少次。”
柯南不自觉握紧了杯子。
“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没控制住情绪,刚才不该对你……”
“请再等一等他,好吗?”
话音未落,少女动作一顿。
“我说,请再等一等新一哥哥,”柯南抬眼,先前挡住的眸子里闪过不知名的光芒,“拜托了!”
面前的小男孩没了稚嫩面孔,眼底的坚毅让她微怔。
她不是没想过新一为什么会变成柯南寄住在事务所,返老还童本就离奇到不可思议,他又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她真相……
“我想,我在楼下已经说得很明白,”她再次强调道,“我有男朋友了。”
“那他是谁?”柯南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显然认定这只是兰口不择言的气话。
少女嘴唇微动,最终哑然。
随着愈发了解琴酒的所处环境,她知道很多话是不能说的,加上工藤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侦探劣根性,说不定会给那个男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犹豫这么一会儿,落在柯南眼里却成了了然。
“一年,小兰姐姐,再给新一哥哥一年的时间,”想到灰原逐渐加快的制药进度,柯南保证道,“一年之后他一定会……”
“可就算他回来了,新一真的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柯南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蔓延在少女嘴角的只剩不加掩饰的涩意。
这段无力收拾的感情早已不是等待与否的问题,她想要直接给到心里面的安全感,贪恋有人能够包容她的任性,想要共同面对而不是被当作温室的花朵,想要被人坚定选择,从不想被人认作是只会报警的菟丝花。
她想要的,那个男人都有。
虽然他强势、无赖、流氓,还会杀人,是个与好人一点不沾边的混蛋,但在他身边,却仿佛挣脱了长久以来的枷锁,她的人生,本也不该被任何人定义。
如果未曾拥有,大概也不会如此奢望。
“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少女似乎真的累了,语气已经带上送客的意味,走到门口的柯南忍不住再次回头,却只窥到了兰的背影,这种仿佛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感觉让他莫名心慌,轻轻带上门,小男孩略垂着头,指甲无意识刺进掌心。
行李箱的东西不少,兰费了一番功夫收拾好,夜幕不知不觉沉下来,楼下一阵喧闹,听声音该是毛利小五郎回来了。
她带上围裙开始做饭,赛马比赛的电视声传进厨房,隐约夹杂着小五郎的加油助威,习以为常的少女把葱花扔进锅里,转身带上厨房的门。
炽热的灯光下,饭菜的香味溢满整个客厅,小五郎显然很高兴,新开封的吉普森眨眼下去半瓶,拉着兰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中途想偷偷溜走的柯南也没幸免于难,后颈被某位酒鬼大叔一把拽住,全程半月眼,被迫听了一个多小时的「赛马比赛中奖心得纪实」。
直到说累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指尖无意识打翻酒瓶,眼疾手快的柯南上前险险接住,抬眼望向低头收拾残局的少女,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兰提着垃圾想下楼,背后传来脆生生的童音,“交给我吧,小兰姐姐。”
他从少女手中抢过垃圾袋,“我去扔。”
兰看了他一眼,“那就拜托柯南君了。”
爸爸的鼾声隔着卧室门都能听到,她回身关掉客厅的大灯,然后上楼。
少女的身形于昏暗中勾勒出一丝疲惫,柯南就这样定定看着她,直至那道倩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他不是没注意到兰今晚对他冷淡了许多,三年的光景足以让他们之间累积的矛盾越来越深,那是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曾经的喜悦、悲伤无不关于她,但现在只是作为柯南,从心底蔓延出的无力感几乎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恍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只能望见她的背影了。
梧桐树的最后一片枯叶被残风吹落,就像他和她那即将逝去的青春。
此时此刻,站在萧索的楼道,自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大侦探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
兰,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