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落樱时节。
园子摘了些樱花酿酒,竟成为美咲工作的必备伴侣,累了小酌一杯,清爽直达天灵盖,瞬间通透无比。
对黑客少女来说,经营甜品店果然最具挑战性,同样敲键盘,收银台可没电脑好敲,好在经过一段时间实操,不是应付不过来。
用美咲自己的话说:
“老子可是天才!”
宫本阳经常来品尝各种口味的冰乳酪司康,闲来无事找灵感采风,‘有问必答’机重新启用,继「宫本阳的最佳就业方向是职业摄影师」后,最适合毛利兰的职业应运而生。
“成、为、一、名、警、察?!”
在震惊的目光中,几个大字跃然屏上。
「毛利兰正义善良,身手敏捷,行动力强,成为一名警察,是最适合她的职业。」
众人齐唰唰回头,足足静了片刻,她才启唇轻笑。
“医生救死扶伤,警察惩奸除恶,都是以不同的方式救人,没什么太大区别。”
假装没看见收紧的袖口,园子赶忙岔开话题。
为保证食材新鲜,东西头一天傍晚才运来,后院木门大开,一箱箱水果正从货车卸下。
“上周草莓脆饼、芒果仙贝的销量都很一般。”美咲垂头丧气,高高的双马尾没精神的耷拉在后腰。
说一般都是客气,简直入不敷出,园子帮搬运工卸下一箱凤梨,“依我看,这两种不如先停售,剩下的以打折或赠品送出去,集中制作冰乳酪。”
无论司康还是脆饼,冰乳酪系列最受顾客欢迎。
“我也这么觉得,今晚和兰兰商量一下。”
“嗯嗯。”
货物好不容易罗列整齐,园子拍拍手,不想下一秒,几个地痞慢悠悠地围过来,直接踢翻了她们一个小时的劳动成果。
这直接惹怒了我们的铃木二小姐,脾气火爆的美咲也对其怒目而视。
“你们什么意思?!”
有混混吹了声口哨,“这么明显了,看不出来?!”
几人显然有备而来,等搬运工离开才出现,后门本就偏僻,此时更是一个行人没有,园子暗中使眼色,示意美咲找机会报警。
“咳咳!”
有混混直起身,于昏暗中露出闪瞎眼的大金牙,“没错,我们就是来找、茬、的!”
园子、美咲:“……”
后面钻出来的细狗,指着她们嚷嚷开了,“智和哥,就是她们!”
待看清脸,园子不禁抽了抽,“是你啊……”
她冷笑:“怎的,那天的冰乳酪司康没吃上,今晚带这么多人过来照顾店里的生意?!”
“我呸!”
仗着有人撑腰,男子说话硬气多了,“少他妈给我废话!那天能打的娘们呢?!叫她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再能打,打不打得过我这一群兄弟!”
话音未落,脑袋瓜先重重挨了一下子。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你真有出息。”
动手的是领头,刚拿出烟,被细狗有眼力劲的点上,“智和哥,你不知道!那娘们手劲可大了,上次被她一捏,我这腕子足足疼了三天!”
“您瞧,现在青紫没褪呢!”
一口烟雾吐出来,他挑了下眉峰,“呦呵!够辣!”
女孩们对视一眼,顿感不妙,是冲兰来的!
“看你们柔柔弱弱,估计受不住几拳,不如这样,把那姑娘交出来,老子放过你们,如何?”
美咲沉不住气,刚想出来骂街,被园子拉住手臂。
“好啊,交易很划算,”园子佯作同意的点点头,“可不是我们不交人,她这会儿不在店里。”
“嗯?她去哪了?”
“去给男朋友送晚餐了呀,”她恍然大悟,“哦对,你不知道吧,她男朋友在北海道警察署工作,叫什么来着……”
园子的谎话张口就来,美咲以为编不下去了,没想到过了会儿,居然真报出了人名。
智和皱了眉头,“你说,她是佐川藤二的女朋友?”
“对啊,麻烦去警察署找她吧,左拐直走不谢。”
“胡说八道!”细狗男破口大骂,“智和哥,别听她的!这娘们分明在耍你!”
智和没理他,火星在指尖明明灭灭。
别说,当地警察署真有个叫佐川藤二的,最近刚升职,可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静默一分钟,他最终扔掉烟蒂。
“口说无凭,我不知你说的真假,不如先把人抓回去,若她真是佐川女朋友,我再去登门赔罪。”
此时美咲刚偷偷报完警不久,等待出警尚需时间,她急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她不在店里吗?!”
智和显然不信,“兄弟们,上。”
二人下意识后退,没几步,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
“外面这么热闹,怎么不叫我?”
小憩被后院隐约的喧闹吵醒,兰最近睡眠质量很差,索性下床出来。
“哎呀!原来你在店里啊!我以为你去找你男朋友佐川藤二,在北海道警察署没回来呢!”
“当警察就是忙啊!还得靠你给他送晚餐!”
园子装模作样捏着嗓子,恨不得一句话把已知信息扯罗清楚,不过兰刚才站在后窗,早已听的八九不离十。
“嗯,我刚回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兰暗中冲她眨眨眼。
园子松了口气,就算兰打不过被强行带走,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出啥事。
最开始被围时,她便注意到几人,估计受过专业训练,似乎并不是寻常的街头混混。
谁知十分钟过去,她感叹自己完全多虑了。
兰失恋后情绪一直很差,平常看不出来,因为她把焦虑很好的压制着,这次有人找茬不用隐忍,生生给了她一个发泄口。
平生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似乎越打越兴奋,园子嘴角一抽。
喂喂!可以了!再打要把人打死了!
智和想叫停,却有人快他一步,厉喝道,“住手!”
利落的三连踢将人踹进柴火堆,兰转身,瞳孔微缩。
细狗男拿刀挟持在怀里的,正是美咲。
“你再动手!她就没命了!”
反派台词简直不要太经典。
智和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太赞成,却也没说话。
毛利兰的身手远在预料之上,他估计了下,就算亲自动手,短时间内也难占便宜。
自己带来的人现在全躺地上,明明过来找场子,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智和揉了揉眉心,“姑娘,这样吧,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保证你朋友一根头发不会少。”
“兰,别听他的!”
美咲奋力挣扎着,手腕被箍动弹不得,冲身边的人斜目圆瞪,“你敢动我,我哥不会放过你!”
细狗男冷嘲:“小娘们,在这里,我可不知道你哥是谁!”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
话说一半,他觉得不对劲。
后院小木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位白衫的儒雅男子。
智和眼中闪过惊讶,“…枫哥。”
“啧,看看现在的住吉会,居然沦落到威胁女人的地步。”
带些轻蔑的话语落至耳边,他不自觉咬紧后槽牙。
与智和的沉默不同,细狗男当场反讥,“住吉会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
“够了!别说了!”智和轻嘲,“不够丢人的。”
白仓枫扬了扬下巴,“这是你们招的新人?”
咂了两声,“眼光有够差的。”
“你……”
话音未落,掌刀骤然被智和劈落,美咲直接向兰和园子奔去,不忘狠狠踩了细狗男一脚。
“不是新人,是私事,”智和抬眼看着他,“这小子帮过我,我欠他一个人情。”
二人一来一往,有问有答,深谙世故的园子意识到,对智和而言,眼前这位的身份,比警察有威慑力的多。
白仓枫眉峰微挑,“那…现在人情还清了?”
智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智和哥,我……”不知为什么,细狗男莫名有些心慌。
“OK,把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看了眼不知所措的细狗男,智和一咬牙,叫起地上的兄弟,“走!”
“智和哥!智和哥你不能不管我啊!智和哥……”
细狗想上前冲,却被白仓后面的人架住肩膀,拳打脚踢无果,眼睁睁望着智和踏出后院门槛。
擦肩而过时,白仓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逝者不可追,我们总要活在当下,固执己见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挺拔的脊背明显一僵。
上任金巴利活着时,住吉会身为金巴利的娘家,资源、武器、人脉,自然一路绿灯,受了组织不少好处,单说北海道,势头隐隐能压过排名第二的稻川会。
三个月前,金巴利暴毙,白仓枫破格提拔,成为组织北海道分区新负责人,同时继承金巴利的代号,对住吉会来说,不算好消息。
且上任金巴利有恩于智和,让他短时间内接受白仓,着实困难些。
他不清楚白仓为何在这,但他知道这个男人,现在惹不起。
视线尽头的背影偏生萧瑟,白仓不自觉勾了唇角。
整整领口,在女孩们惊讶的目光中,细狗男惊掉下巴的眼神里,他来到毛利兰面前,微微欠身。
“毛利小姐,可否记得在下?”
白仓一直不像极道人士,翩翩风度像极了高等学府走出来的高知教授,举手投足间自成儒雅,相比上次,他的气质似乎更阴柔了。
“自然记得,”兰深吸一口气,“今天的事,多谢白仓先生。”
白仓微微一笑,“举手之劳,毛利小姐言重。”
随后转头吩咐下属,刻意压低的声音细如蚊呐,“处理干净点,别在这里见血。”
兰的脑子乱糟糟的,本就刻意避开琴酒的时候,如今撞上和琴酒相关的人。
幸好白仓未言及其他,言辞非常得体,婉拒园子喝茶的邀请后,告辞离去。
好像他来这里,就是特意过来解围的。
园子和美咲大眼瞪小眼,想揪住兰问个明白,当事人早已逃回房间,任凭谁拍门也不开。
东京大厦,地下一层酒吧。
金黄液体被恭敬推给对面的男人,琴酒默默掸落烟灰,地上至少扔了八九个烟蒂,还有空烟盒。
接到白仓电话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调酒师擦拭高脚杯,远远望着接电话的他。
琴酒这样很多天了。
高脚杯放下一个又一个,他似乎终于听完电话,哑声道,“看好她。”
声音谙哑,好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
电话那头的白仓小心翼翼,“大人,您要亲自过来吗?”
又是无言的沉默。
白仓知道琴酒话少,却没像今晚这么少,比哑巴更像哑巴,良久,终于等到回应。
“不用,你处理就好。”
他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
早在「冰司卷甜品店」开张不久,他便在琴酒暗示下,在店铺周围暗插了人,接到汇报赶去冰司卷后院,所幸几个女孩子毫发无伤。
尽管不可思议,他隐约猜到琴酒和毛利兰的关系,惊讶之余,对毛利兰愈发好奇起来。
究竟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琴酒这尊杀神动了凡心?
“把佐川藤二的资料给我。”
刚才汇报,他提及佐川藤二,似乎莫名其妙成了毛利兰的男朋友,当然真假尚需辨别。
白仓微微回神,“大人,要杀了吗?”
在琴酒看不到的地方,其眼底压着的,是毫不掩饰、黝黑翻涌的杀意。佐川藤二多次坏他好事,若能借机除掉,自然再好不过。
琴酒沉默半晌,最终道,“暂时不用。”
杀意不甘心的褪去,他垂首应声。
手机纯黑再无声响,连调酒师都不自觉放轻呼吸,生怕惊扰这位top killer。
琴酒再次翻开手机。
通讯记录显示,上一条信息,是朗姆所发。
午夜十二点,东京近郊。
长街寂寥,料峭的寒风灌进电话亭,琴酒按下按钮,亭底豁然开朗,出现不知通往何处的步梯。
拾级而下,寂静回响出自己的脚步声,没多久,视野尽头出现一部银白电梯。
指纹验证成功,再次坠入地底深处。
足足两分钟,电梯门缓缓开,刺眼的光线让琴酒眯了下眼。
地下并不昏暗,相反金碧辉煌,长长的廊道处处彰显雍容华贵,圆顶设计包围穹顶,尽数折射光芒。
门口有人恭候:“请跟我来。”
大厅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起哄喝彩,琴酒来到二楼,在指引下走进左侧房间。
纯日式榻榻米风格,戴眼罩的中年男子坐于蒲团,目不斜视斟茶:“我以为你不会来。”
侍者恭敬退下,琴酒席地而坐,“没什么意义。”
朗姆闻言轻嗤,茶水自壶中倾泻如注,“对你来说,除了杀人,还有什么事有意义?”
二人临窗而坐。
窗下场地中央,旋转轮盘和发牌机不曾停止运转,荷官们周围人头攒动,每场欢呼只是欲望的发泄,或有人喜极而泣一夜暴富,或一个家庭就此破亡,输红眼的只想赢,赢钱之后却是更重的贪欲,周而往复,循环不息。
Boss对他和琴酒不和乐见其成,却不允许他们闹到明面,半年一碰头,琴酒从未来过,踏进他的私人赌场,是第一次。
有位荷官周围聚集的赌徒异常多,她是里面最漂亮的,发牌、翻牌、勾筹码,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琴酒眼神扫过,面前的清茶纹丝未动。
“漂亮吧,阿泷在外面捡回来的。”
今晚的朗姆格外有兴致,“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相貌是她唯一的价值。”
“人哪,不愿相信既定事实,就会潜意识给自己寻个报复对象,不是说那些人错得多离谱,他们需要把心里的无力全部宣泄出来。”
六芒星戴于天鹅颈上,衬得藤田奈奈子更优雅、性感,她端坐于牌桌中间,徐徐摊开双臂,嘴角的微笑无可挑剔,空灵无神的双眸好像被人操控的布偶娃娃。
睛微眯。
茶香袅袅上升,棋盘摆出,朗姆不客气的执黑子,率先落于棋盘。
“基尔死了。”
他抬眼看去,“你知道这事?”
毫无情绪的应声,指间白子落下。
“阿泷之前在马来西亚,跟在毒枭身边,是那些人的贴身保镖。”
朗姆专心看棋盘,“照阿泷的反应速度,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杀了,再怎么样,也是狙击界排得上号的人物。”
“警方内部消息称,不是FBI干的。”
琴酒嗤笑一声,“可能是日本公安?”
“应该也不是。”笃定的语气传至耳边,落子的声音氤氲在茶气。
“你不好奇,是谁杀了基尔?”
琴酒稳坐如山,“与我何干。”
朗姆哑然,随即失笑,“是了,你不关心这些。”
“当初,是我让基尔回日本的。”
他终于抬了下眼,“她怎会听你的?”
笃定的语气传入耳朵里,“如果她没有选择呢?”
安插在CIA的内鬼尚未揪出,基尔不敢贸然联系,外界被阿泷逼得无处可逃,内外夹击,走投无路的她只能选择与他合作。
“除了你,她还选择了FBI。”
赤井秀一的小组驻扎日本多年,和总部处于‘失联’状态,没有外援,也很难插人进去,几乎不会走漏风声,在基尔为数不多的选择里,是最放心的。
“养不熟的白眼狼,死了也好,”朗姆没有丝毫窘迫,“可东西不见了。”
他注意看了琴酒一眼,见其依旧不感兴趣,不动声色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如果连你都没有消息,未免太奇怪。”
东京地下是琴酒地盘,朗姆这么说无可厚非,此时棋盘上呈黑白胶着之势,战况焦灼。
“这些年,你在我周围渗透多少人,你比我清楚,”琴酒起手落子,巧妙跳出黑方包围圈,“不如问问他们,现在都查到些什么。”
朗姆脸色顿时一僵,果然,他还是一如往昔讨厌琴酒的直白。据下属汇报,基尔死亡当天,琴酒不在大厦据点,他到底去哪做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光线临摹出茶杯的青鸟瓷,视线不经意下移,落在青黛手机壳上。
朗姆几不可查的皱了眉。
在他的印象里,琴酒没有套手机壳的习惯。
凌晨三点,东京居酒屋。
灯落光暗,喧闹在耳边逐渐远去,阿泷独自坐在吧台,上面摆满横七竖八的酒瓶,他极力甩着脑袋,眼前逐渐浮现的,是纤瘦倔强的身影。
……
“你就是阿泷?我是初入组织的新人,水无怜奈。”
“你说你只会杀人,信不信我的枪,比你的刀更快?”
“朗姆大人今晚清除老鼠,为什么帮我做不在场证明,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靠我那么近做什么,登徒子!”
“有时候会想,如果离开组织,你会做什么……重操旧业,给那些毒枭继续当保镖?别这样,我怕我哪天亲手杀了你。”
“抱歉,那晚我醉了,说过的话不作数。”
……
“不用白费力气!我不可能归附你们!”
“说过的话?自然都是骗你的!阿泷,我们这样的人,没有明天。”
“你真以为你了解我?不过是个自负鬼!”
“后悔吗?我骗你这么多次。”
“这次回去,会杀了我吧。”
“走吧,我跟你去见朗姆。”
……
短短几分钟,仿佛说完了他们这辈子的话,基尔死去那晚,他坐在台阶上,抽了整整三盒烟。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心软。
顶着朗姆的绝对压力,他陪她玩了半年的猫抓老鼠游戏。
他本可以早抓到她的。
直至最后死在他怀里,她人生的每一刻,似乎都不曾属于他。
散射的镭射灯照得瞳孔迷离,酒瓶映出五光十色,所有悸动被埋葬在今夜,在昏昏沉沉中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