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相府
烛火在鎏金蟠螭灯罩里噼啪炸响，将宴厅映得煌煌如昼。十二名胡姬赤足踏过波斯绒毯，腕间金铃碎成蛊惑的潮声，却压不住席间金国使臣完颜宗弼刀鞘磕地的闷响——那柄镶着狼牙的弯刀，此刻正抵在大宋疆域图的淮水线上。
秦桧（字会之）斜倚紫檀螭首椅，白玉扳指漫不经心摩挲着青瓷酒盏。他含笑望向完颜宗弼，眼底却凝着冰：“上使莫急，岁贡再加三成便是。” 袖中指尖却掐进掌心——那地图上蜿蜒的淮水，昨夜还浮着三十具漕运户的尸首，皆是被金兵剥皮悬桅的警示。
风起于琉璃屏后。
一列素纱蒙面的舞姬逶迤而入，为首女子身量极高，云鬓斜簪一支银丝木槿，行走时裙裾纹丝不动，唯腰间一串禁步坠着血玉髓，随步轻叩如更漏。
秦桧眸光倏然一滞。
那女子足尖点地的力道隐含着弹弓绷弦般的劲道，左手指节因常年握刃覆着薄茧——绝非教坊司养得出的手。而她掠过金使案前时，禁步血玉竟无风自荡，一缕极淡的辛香钻进他鼻端。
是火硝混了苦艾，刺客惯用的掩味方。
“叮！”
金盏坠地声乍响！完颜宗弼暴起拔刀，酒液泼溅处，那“舞姬”袖中寒光已逼至他咽喉——
“放肆。”
秦桧的声音不高，却似淬毒的针钉穿满堂喧哗。众人只觉玄色蟒纹袍袖一拂，那刺客皓腕已被他铁箍般扣住！
肌肤相触的刹那，星河倒灌。
他触到她腕骨凸起处一道陈年箭疤，而她掌心薄茧下搏动的血脉，竟与他心律同频震颤。四目猝然相对——
她蒙面纱早被掌风扫落，露出一张雪刃般的脸。眉峰如出鞘剑，眼尾却挑着江南杏雨的弧度，此刻因杀意灼亮，似焚尽八荒的野火撞进他深渊般的瞳仁里。
“姑娘这双手，”他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箭疤，声线沉如蛊惑，“该执算盘而非匕首。”
完颜宗弼的弯刀已劈向她后心！秦桧骤然旋身将人扯进怀里，宽袖如墨云翻卷护住她背脊。利刃割裂锦帛的裂响中，他俯唇贴着她耳际低笑：
“袖中北伐军粮图，第三行数目错了…今夜子时，我教你改。”
她瞳孔骤缩——这奸相竟连羊皮卷上她用朱砂伪装的米粮计数都识破！
羽林卫的脚步声如雷逼近。秦桧突然松开她，反手抽出发间乌木簪掷向完颜宗弼刀锋！“铮”一声激鸣，簪尾刻着的“桧”字裂成两半。
“此女乃本相故交。”他挡在她身前，笑意温雅如春风拂刃，“惊扰上使，改日本相亲赴驿馆赔罪。”
完颜宗弼盯着地上断簪，忽然狂笑：“秦相爷的‘故交’，莫不是岳家军‘夜枭’？”
满堂死寂。秦桧垂眸整理撕裂的袖口，一滴血从他掌心箭疤渗出，坠落在她裙裾血玉髓上。
“是又如何？”他抬眼时眸中烬色燎原，“临安城的风向，该由执棋人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