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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刃裁图

河烬

临安西角楼

冷雨在鸱吻兽脊上汇成银线,坠入垛口青砖的裂缝。周沫蛰伏在谯楼飞檐下,湿透的夜行衣吸附着瓦当苔藓的土腥气。 三丈外,西角楼七座箭窗内,玄铁弩机转动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那是秦桧督造的七窍锁魂弩 ,矢尾淬着岭南“孔雀胆”,破风即散为七枚倒钩芒针。

“嗒。”

雨滴砸进她后颈的刹那,桐油伞面在垛口“噗”地撑开。伞骨十六支精钢棱条在暗处泛蓝,伞沿滚落的雨珠竟在砖面蚀出细小坑洼。

“第三行,襄阳县仓,存粮三万石。”

秦桧的嗓音混着雨声传来。伞面微倾,露出他缠着素帛的左手,血渍在麻布上晕成红梅。染血指尖点向羊皮军粮图:“可惜此仓三日前已焚,火油味至今未散。”

周沫袖中匕首如银鱼出渊!

刃尖距他喉结三寸时,他突然展开一卷焦**牒——燎边蜷曲如鬼指,末尾半枚“襄阳县尉”朱印下,深褐字迹被雨水泡开:

“…末将遵相府密令移粮草船,金兵焚仓时仅余空廒…”

铁锈混沉水香的腥气随纸卷蒸腾扑面。

“火是你放的?”她腕间箭疤突突灼痛。

“是。”他竟含笑握住她执刃的手,牵引刀尖抵住心口。锦帛撕裂声里,刃锋触到硬物——

一枚嵌进皮肉的乌木牌 ,刻纹被血污浸透,却仍辨出凤凰浴火翅。

“烧的是草船,真粮在汉水暗渠。”他鼻尖擦过她耳际湿发,“若我不‘助’金人毁仓,完颜宗弼怎信你今夜是孤身行刺?”

“轰——!”

城西民宅区骤起火光!数十金兵踹开屋门,弯刀劈砍草垛时火星四溅——正是文牒所言“暗渠粮仓”!

“以民为饵?!”周沫拧腕欲挣,秦桧蟒纹广袖如铁幕卷住她视线:“看箭楼飞檐——”

民居瓦顶猛然掀起!数百湿草席下露出床子弩寒铁箭槽。机括“咔嗒”轻响如饿鸦齐啼,箭雨泼洒间,金兵喉头绽开血莲。而真正的运粮船队正从御街石渠暗门滑出,船头汉子们臂缚赤巾,“周”字商旗在焰光中猎猎如血。

“你的‘涅盘营’旧部,倒比主帅更通机变。”他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她袖口,“现在,许我改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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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卷在雨中铺展雉堞。秦桧咬破指尖,血珠坠向“襄阳县仓”朱砂字——

“滋啦!”

血触墨迹刹那,数字竟如活虫扭动!三万石融为“八千”,旋即裂作“尽焚”。

“米浆混磁粉写的数目,遇血显真。”他血指勾向新坐标。

周沫呼吸骤滞——那位置竟是周氏宗祠焚毁的焦土!七年前金兵屠族,父母焦骨仍埋此地下。

“最险处即最安处。”他蘸血画符的手稳如执秤,“完颜宗弼屠你满门时,可料得幸存者敢藏粮于血地?”

她突然撕开他染血袖口!

金国狼头刺青下,四道蜈蚣状鞭疤盘踞小臂。而疤痕深处,青墨烙字“尽忠报国”赫然入目——

“四年前朱仙镇,是你射伤我左腕?”匕首压住刺青。

他任刃尖刺破皮肤:“那支玄铁箭本该贯穿你身后金将…谁让你转身为岳飞挡箭?”

战场残像撞入脑海:血泥飞溅中,确有一箭啸穿金将咽喉,箭羽隼图腾在火光中一闪——

“嗖!”

毒箭破空声裂雨而至!周沫旋身格挡,腰间血玉髓禁步应声炸裂!

十二枚染血玉片迸溅如星,最大那片被她攥入手心——玉中天然纹路遇血浮凸,竟显影出完整川陕地形图!毒箭正钉在图中大散关位,箭尾阴刻“昌”字刺目惊心。

刺客自尸堆暴起狂呼:“凤凰印在玉中——”

乌木簪残尖如毒蛇出洞,没入其眉心。秦桧指腹抹过玉片毒箭裂痕:“吴玠的关防图…你竟随身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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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油伞“咔嗒”轻响,三棱刃尖自伞沿探出。秦桧将伞倾向周沫,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中:“金人驯的猎鹰嗜血腥,劳姑娘暂充伤药。”

她撕下裙裾素帛为他裹伤。麻布缠过他修长手指时,他忽反扣她腕:

“三年前用茶盐引子掏空金国军资的‘火凤凰’,是你?”

银簪如电刺向他喉间:“秦相不也是‘隼’——岳帅埋入金廷四年的暗桩首领?”

簪尖触肤刹那停住。他喉结滚动,咽下她指腹抹来的药粉——草木清苦混火硝味,正是初遇时她袖中解药。

“连心蛊发作时,我常靠描摹你腕间箭疤止痛。”他突掀衣襟,心口紫斑如毒蛛盘踞,随她旧伤灼痛同步搏动。

她拾起染毒血玉碎片,蘸他掌心血勾画:

“玉碎不覆,残局可弈。约法三章——”

一不害岳家军,二不伤无辜民,三…

他骤然咬破指尖,在第三条约旁按下血印:

“三需生死同衾。你嫁我之日,即北伐旗扬之时。”

惊雷劈亮夜幕,他眼底焚天的疯狂灼透雨帘。伞柄在他掌心轻旋,远处谯楼三声闷哼——潜伏弩手被伞骨飞刃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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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将歇时,角楼铜铃骤响三声如鹧鸪啼。

秦桧猛将她推入箭垛阴影:“闭息!”

鸣镝箭裹明黄绢布钉入青砖!箭杆天青釉尾羽“霁蓝”,御窑独有——

朱批刺破雨幕:“秦卿速入宫,议岳飞行止。”

他拔箭轻笑:“沫娘,且看为夫…与虎谋皮。”

箭杆裂开露出桑皮密信:

“帝疑桧通岳,速断联络。飞”

“飞”字末笔拖颤尾钩,似主人挥毫时腕抖。

周沫夺信按进掌心伤口!血吞墨迹时,她拔下重嵌的银簪——

两枚西夏冷钢针淬满孔雀胆,针尾木槿花苞在雨中绽放。

“给完颜宗弼带话。”毒簪拍进他淌血的手心,“三日内,我要他项上人头。”

秦桧凝视簪头带血木槿,俯首在她箭疤落吻:

“聘礼,我收下了。”

宫门方向传来铰链嘶吼,如巨兽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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