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历 6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领口，甄嬛强撑着挺直脊背往椒房殿走，掌心却被掐出细密血痕。祺嫔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像根刺，扎得她后颈发凉——不知方才梅林中的情形，究竟被多少双眼睛窥见。

“娘娘，内务府送来了新进的苏绣料子。”浣碧掀开棉帘，见她神色凝重，忙压低声音，“还有……四阿哥临走前，悄悄让人送来了这个。”青瓷碟上搁着枚刻着并蒂莲的玉佩，边缘还带着体温。

甄嬛指尖抚过温润玉面，耳畔又响起弘历临走时的誓言。铜镜里，她耳尖的红晕尚未褪去，倒比新上的胭脂还要艳三分。

“收起来吧。”她别开眼，却在转身时将玉佩攥进袖中，“往后若有四阿哥的消息……”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尖锐的通传声。

“祺嫔娘娘驾到——”

鎏金护甲在桌面上磕出脆响，甄嬛迅速将玉佩塞进妆奁夹层。祺嫔一身猩红斗篷跨进门槛，狐狸毛领随着步伐轻晃：“姐姐这是在藏什么宝贝？”

她径直走到妆台前，指尖划过摆放整齐的胭脂盒，“听说四阿哥去圆明园前，特意来向姐姐辞行？”

空气瞬间凝固。甄嬛望着铜镜里祺嫔上扬的嘴角，忽然轻笑出声：“妹妹消息倒是灵通。四阿哥素来敬重本宫，临行前来请安，倒也合规矩。”她取过一盏茶，茶汤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不过妹妹这般关心皇子行踪，莫不是……”

“姐姐说笑了！”祺嫔猛地转身，珠翠相撞叮当作响，“妹妹只是见姐姐近来气色不佳，特意送了盒东阿阿胶。”檀木匣重重落在桌上，震得玉佩险些滑出，“毕竟姐姐还得帮皇上照料诸位皇子，可别累坏了身子。”

待祺嫔离去，甄嬛捏着阿胶盒的手指微微发抖。夹层里藏着张素笺，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每思及梅林一晤，魂牵梦萦。园中腊梅已开，不及嬛嬛万分之一……」墨迹未干，晕染出淡淡的水痕。

夜渐深，椒房殿烛火摇曳。甄嬛摊开信纸，提笔时却悬在半空。窗外北风呼啸，恍惚间又回到那日梅林，少年滚烫的呼吸，掌心的薄茧，还有那近乎霸道的吻……笔尖突然滴落墨渍，在宣纸上晕成一朵乌云。

“娘娘，该安歇了。”浣碧的声音惊得她慌忙藏起信纸。铜镜里，她望着自己泛红的脸颊，终于在信笺角落写下几行小字：「圆明园苦寒，望珍重。勿念。」短短八字，却将信纸揉皱又展开三次，才小心翼翼折好，塞进回礼的锦盒。

锦盒的檀木盖子扣上时发出轻响，甄嬛盯着盒面的缠枝莲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盒角凸起的雕纹。烛火在她眼底摇晃，映得妆奁里那方并蒂莲帕子也跟着明灭不定。

她忽然想起弘历弯腰拾帕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还有他说“这宫里的规矩，锁不住真心”时滚烫的呼吸。

“娘娘？”浣碧见她怔在原地，轻声唤道，“可要奴婢将这锦盒...”

“不必。”甄嬛猛地回过神，攥紧锦盒的手指泛白，“明日...明日一早送去内务府。”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惊得她手中锦盒险些滑落。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在这方小小妆台前，与思念对峙了整整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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