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青铜树底的空气又冷又湿，像泡在早春的冰水里。温桉缩了缩脖子，把宋知雨那件洗得发白的外衫裹得更紧些。衣服上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青铜锈味和金液的甜腥气，闻着让人心头发堵。
手机屏幕在幽暗里亮得刺眼。信号格突然满了，变成五格的全满状态，右上角那个小小的情侣头像是宋知雨去年画的——高马尾的小人举着向日葵，眼睛弯弯的，和真人笑起来一模一样。温桉盯着那个图标看了足足半分钟，手指发颤地解锁屏幕。
短信界面停留在"救我"那两个字上。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她穿越前所在的城市。拨号键按下去，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像根针在扎她的太阳穴。
"操。"温桉把手机狠狠砸在青铜树根上。屏幕没碎，反而跳出个陌生的地图应用。蓝色的定位点正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闪烁，旁边还有行小字——"正在呼叫...距离您3572公里"。
温桉呼吸一滞，猛地捡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戳，想放大地图看具体病房，可屏幕突然暗了。不是没电那种慢慢暗下去，是像被人硬生生掐断了电源，瞬间黑得像泼了墨。
树根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温桉低头，看见那个帆布包半埋在青铜粉末里。包带都磨出毛边了，右上角还有个洗不掉的咖啡渍——那是去年考研冲刺时，她把拿铁洒在宋知雨包里留下的。当时宋知雨一边骂她"小糊涂蛋"，一边用纸巾擦了半个钟头。
"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温桉蹲下去，手指扣住包沿往外拽。帆布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用力一扯，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滚出来。
保温杯撞在树根上，"哐当"一声响。粉红色的，上面印着某考研机构的广告，早都掉漆了。温桉记得这个杯子，宋知雨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去图书馆占座，都用它装着热粥，说要给她暖胃。
钥匙串上挂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晴天娃娃，是她们在夫子庙一起求的。还有几张泛黄的明信片，是温桉去各地比赛时寄给宋知雨的，背面都被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宋知雨说正面是风景，背面才是给她的信。
温桉翻到最底下，那本黑色封皮的日记露了出来。边角都卷成波浪了，封面上用银色水笔写的"知雨的秘密基地"已经模糊不清。她记得这本日记，宋知雨宝贝得很，每次写完都要锁进柜子里，还说等她们都考上研了才能互相交换日记看。
"现在能看了吧。"温桉用袖子擦掉上面的铜粉，喉咙发紧。日记本没锁，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
「9月3日 晴\
新生报道第一天就迷路了，还好遇到个好心人。她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帮我搬行李到五楼，白色T恤都汗湿了，后背印出内衣带子的印子，我盯着看了好久，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啊？对了，她叫温桉，桉树的桉。」
温桉的眼泪"啪嗒"掉在纸上。她想起那天宋知雨穿着条浅蓝色的裙子，抱着个巨大的毛绒熊站在校门口，像只迷路的小企鹅。自己刚打完球回来，一身臭汗，还是忍不住帮她把行李扛上了五楼。
翻下去，日记里全是她的影子。
「10月15日 阴\
温桉今天又赖床，差点错过了早八。我帮她带了三个肉包，她居然全吃完了！这家伙看着瘦，胃跟无底洞似的。图书馆阿姨又瞪我们了，因为温桉看到搞笑段子笑出声。不过她笑起来真好看，比窗外的银杏树还好看。」
「12月24日 雪\
平安夜。温桉说要给我个惊喜，结果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说是她妈寄来的。我们在宿舍楼下的路灯下分苹果，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还硬要把大的那块给我。雪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星星。」
日记一页页往下翻，时光跟着倒流。温桉仿佛又回到那个逼仄的四人间，回到并肩作战的图书馆，回到一起偷吃火锅被宿管阿姨抓包的夜晚。直到翻到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成一团黑，像是写字的人手在抖。
「6月13日 雨\
图书馆古籍部发现的那本《归元秘录》不是故事书。铜镜里的倒影会说话，说温桉是"逆天改命之人"，而我是她的"命定守护者"。可书上说，守护者最终都会——」
后面的字被浓黑的墨水涂掉了，涂得特别用力，连纸都划破了。温桉想起江余说的"保护即是毁灭"，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用指甲抠着那些涂黑的地方，想看清下面写了什么。突然指尖传来刺痛——是那张夹在日记里的单词卡。粉红色的，考研英语高频词，背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旁边写着："桉桉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光。"
温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这张卡她记得，是宋知雨每次看她背书背到烦躁时，就偷偷塞给她的小纸条。原来那些加油打气的背后，藏着这么大个秘密。
日记本突然发烫。温桉低头，看见掌心那块完整的玉佩正贴着日记封面，发出淡淡的金光。心形玉佩和封面上某个模糊的印记慢慢重合，"咔嗒"一声，像钥匙插进了锁孔。
整个青铜树开始震动。盘结的根系像活过来似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温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亮起一片白光。
不是阳光，是那种透过磨砂玻璃的柔和光线。白光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看CT片。温桉一眼就认出那个背影——是宋知雨，头发长了些，扎在脑后，露出的脖子还是那么细。
"病人脑电波有异常波动。"一个陌生的男声说。
"我知道。"宋知雨的声音有点抖，"给她注射镇定剂，剂量加倍。"
"知雨医生，这已经超出安全范围了..."
"我说加倍！"宋知雨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她不能醒，绝对不能醒过来！"
画面突然碎了，像被人砸了的玻璃。温桉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坐在青铜树根上，手里的日记摊开着。刚才那一幕是幻觉？可宋知雨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钢笔，明明是她送的生日礼物。
日记摊开的那页，被涂黑的地方正在慢慢褪色。温桉凑过去，看见下面露出几行字，墨迹浅得像要消失：
「...书上说守护者终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可我怎么甘心？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温桉。就算天道不容，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破事。」
"笨蛋..."温桉用手背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谁要你找啊，我自己的事自己能搞定..."
话音刚落，掌心的玉佩突然飞了起来。温桉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玉佩悬在半空中，一道金光射在日记上。空白的纸页上，突然渗出暗红的字迹，像血写的：
【当向日葵转向月光，即是破局之时】
温桉瞳孔骤缩。向日葵转向月光？向日葵不是永远朝着太阳的吗？她想起宋知雨日记本里的那句话——"桉桉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光。"
变故不止这些。青铜树的根系开始发光，那些盘结交错的根须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画面。温桉看到十二岁的宋知雨挡在她身前，背上插着淬毒的匕首；十五岁的宋知雨跪在寒潭边，替她受罚；十八岁的宋知雨把她推出万魔窟，自己被魔气吞噬...
"怪不得每次问你伤哪来的，你都说是练剑不小心..."温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铜地板上，"你这个大骗子！"
最大的那根主根突然裂开道缝，里面掉出来个东西，"啪嗒"落在温桉脚边。是个香囊，水蓝色的，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企鹅——那是她初学刺绣时的杰作，宋知雨当时说要当传家宝。
香囊开口松了，里面掉出片干枯的花瓣。温桉捡起来一看，瞳孔骤然收缩——是向日葵花瓣，边缘发黑，可中央的黄色还很鲜艳，像是被人精心保存过。
她想起帆布包还有个夹层。宋知雨以前总把重要东西藏在那里，有次还把她准备用来表白的情书藏进去，结果被她误打误撞翻了出来，害宋知雨脸红了一整天。
手指摸到夹层底部，果然有个硬硬的东西。温桉把它抠出来，是个密封袋，里面装着整朵向日葵标本。花瓣已经褪色成淡淡的黄色，可形状保存得很完整，连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
标本背面贴着张白色标签，上面印着医院的标志，还有行打印字：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抢救室，编号703。下面是手写的日期，墨迹已经晕开，可还是能看清——正是她拆开那个神秘包裹的日子。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自己亮了。地图应用重新打开，定位点旁边跳出一行新的小字："生命体征微弱，意识连接即将中断"。
"医院..."温桉猛地站起来，向日葵标本滑进衣兜，"你在医院...知雨，你在医院等我对不对？"
平安寺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青铜树都在晃。温桉扶着摇晃的树根站起来，透过青铜板的缝隙往外看。
天空黑沉沉的，像打翻了的墨水瓶。魔气翻涌着，遮天蔽日。几百个魔修站在平安寺门口，手里的武器闪着寒光。最前面那个悬浮在空中的，穿一身黑袍，长发无风自动——是魔尊见南鸢。
他的目光直接穿透青铜树，落在温桉藏身的地方，嘴角勾起抹冷笑："找到你了，温桉。"
温桉后背瞬间起了层冷汗。她攥紧口袋里的向日葵标本，手机还在发烫，定位点闪烁得越来越快。一边是魔尊和几百个魔修，一边是远在千里之外、可能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宋知雨。
"知雨，"温桉把手机塞进最里层的衣兜，握紧了腰间的短剑——那是宋知雨送她的第一把剑，"等我。"
她转身，朝着青铜树最深处跑去。那里的根须最密集，应该能找到藏身之处。脚下的青铜粉末被踩得沙沙响，身后传来青铜树被攻击的巨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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