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派对的“消毒水挑染风波”算是暂时过去了,但那股浓烈到呛人的消毒水气味,像倔强的鬼魂,依旧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别墅的某些角落。
顾南浔连着好几天都是蔫头耷脑的,脸上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连最心爱的限量版手办都不香了。
对宋惊鹊,他是又气又怵,暂时偃旗息鼓,缩在自己房间里当起了“网瘾宅男”,主打一个“非必要不外出,非要外出也绝不正眼看保镖”。
别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静。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嗡鸣,和保洁张姨小心翼翼擦拭楼梯扶手的沙沙声。
下午三点半,阳光正好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宋惊鹊坐在开放厨房的大理石岛台旁,面前放着一个小竹筐,里面堆着几个红彤彤、圆润饱满的苹果。这是每天固定节目——顾南浔的下午水果时间。
按照《顾少健康作息规范》第2章第4条第3款(“每日下午茶时段需补充维生素及膳食纤维,水果优先”),即使少爷闹脾气,流程还是要走。
宋惊鹊拿起最上面那个苹果。苹果表皮光滑鲜亮,带着刚从进口超市买回来的新鲜冷气,散发着一股清甜诱人的果香。
她拿起那把惯用的、刀身纤薄锋利的水果刀——柄是胡桃木的,握在手里冰凉又趁手。
阳光落在刀尖上,闪出一道冷冽的银光。
咔嚓,咔嚓……
宋惊鹊的手异常稳定,水果刀沿着苹果的曲线游走,红艳艳的果皮像乖巧的缎带,一圈一圈、连绵不断地垂落下来,几乎不断。
这是她削的“兔子苹果”。她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很快,苹果被剔除了果皮,露出了雪白的果肉。然后,刀尖开始在果肉上轻巧地雕琢。
削兔子耳朵……划出圆圆的眼睛……小小的三角嘴……
刀锋在果核上方几毫米处流畅地游走,准备给兔子的脸定型。
突然!
就在刀尖即将切下,完成兔子最后一道轮廓线的瞬间,宋惊鹊的动作停滞了!非常突兀!
刀尖距离果核不过一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空气仿佛也跟着凝固了。
宋惊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像探进了果核深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凑到雪白的果肉上,眉头紧紧锁起。
不对!
果肉本身看起来完美无瑕,雪白细腻。但就在靠近褐色果核的边缘,一个极其细微的点,一个与周围新鲜果肉颜色有着几乎无法分辨的微小差异的地方——它太…不自然了!
不是一个虫蛀的点,也不是磕碰的痕迹,那是一种被强行刺破又瞬间弥合的感觉,带着一丝针扎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扭曲感。
更让人汗毛倒立的是,随着刀锋的停顿和果肉的暴露,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苹果本身清甜气息完全盖过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那不再是纯粹的果香,而是一种杏仁?对,一种极其苦涩的、带着金属冰冷质感的杏仁气味!
非常淡,但在宋惊鹊敏锐到恐怖的感官中,不啻于引爆了一颗无声的炸弹!
氰化物!致命的氰化物衍生物残留特征气味!
宋惊鹊没有丝毫犹豫,眼神瞬间冷冽如刀锋。她手腕一沉!
嚓!
水果刀没有继续削兔子,而是极其果断、精准地向下斜切,利落地将那个带着可疑针眼痕迹的果核部分,连着周围一指宽的果肉,整块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切口平滑如镜。
那片带着毒点的“毒源区”稳稳落在旁边的白色骨瓷盘子里。雪白的盘底,映着那块小小的毒块,那针孔大小的异常点在白色果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宋惊鹊的右手快如闪电地探向腰间隐蔽处,指尖一抹,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透明物证袋已经夹在指尖。
左手早已精准地捏起盘中那块致命的果肉碎块,迅速塞进袋子,拉链封口一气呵成!整个动作不超过两秒。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直起腰,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整个开放厨房区域,眼神沉静得可怕。
她的视线最后落回剩下的大半个、刚刚削到一半的兔子苹果上。那苹果的白肉上,“兔子”的脑袋只削了一半,孤零零地躺在桌上,显得诡异又突兀。
就在这时,厨房的磨砂玻璃门“哗啦”一声被大力拉开。
顾南浔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宽大的恐龙连体睡衣,趿拉着毛绒拖鞋,一脸“生无可恋”又带着点被迫营业的不情愿走了进来。
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张姨!晚上炖牛腩的时候能不能……”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岛台旁的宋惊鹊
他看到了她手里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物证袋——里面那块果肉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盘子里剩下那个被“斩首”的兔子苹果残骸。
他更看到了宋惊鹊那张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的脸,以及她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冰锥一样的警惕和……审视?!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在顾南浔被偶像剧荼毒得有点脱线的大脑里炸开!
完犊子了!宋惊鹊发现我偷吃她冰箱里的草莓了?!
他这几天躲着宋惊鹊,除了怄气,还因为一个“小秘密”——他趁着前天宋惊鹊出门检查泳池后遗症的时候,偷偷溜进厨房,偷偷打开了那个写着“宋惊鹊”名字、里面只有可怜巴巴几颗独立包装草莓的特权专用水果盒……一口气偷吃了三颗!
后来因为太心虚,又去偷了两颗想掩盖罪行,结果越吃越馋……最后把整盒都吃了!还把空盒子完美“毁尸灭迹”
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尤其是宋惊鹊回来似乎也没提这事
可现在!
眼前这场景:宋惊鹊把好好的苹果削得支离破碎!还郑重其事地用袋子装着!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盯着我!完了完了完了!这绝对是东窗事发!这是“人赃并获”在清点战损啊!
她是想拿这削坏的苹果告诉我——偷吃了我的草莓,你的苹果就会变成这样?还是要拿这苹果代替草莓给我“下马威”?!
巨大的恐慌瞬间吞噬了顾南浔的理智。他那丰富的内心小剧场瞬间上演了“偷吃草莓判处死刑”的戏码。脑子一懵,“嗷”地一嗓子就哭嚎出来!
“哇——!!!!”
这一嗓子凄惨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把远处正在清洁的二楼主卫的保洁张姨都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顾南浔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扑倒在岛台旁,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飙出,鼻涕也一起流了下来,毫无形象可言。
他双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宋惊鹊手里的塑料袋,哭得声音都劈叉了:
“对…对不起!呜呜呜…宋惊鹊,宋姐姐!宋大神!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偷你的草莓了!!呜呜呜…一颗都不偷了!我赔你!我赔你一百盒!一千盒都行!进口的!空运的!带钻石的都行!你…你别下毒啊!我真的不敢了!!!”
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恐惧和悔恨交织,让他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宋惊鹊:“……”
她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即使是经历过无数风浪、时刻保持警惕的她,也被顾南浔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充沛到离谱的哭喊和莫名其妙的“偷草莓”自首给整不会了。
下毒?偷草莓?
她看看手里袋子里的毒苹果碎块,再看看眼前哭得真情实感、悔不当初的顾家大少爷,一时间信息量有点大。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顾南浔那双因为恐惧而瞪得溜圆、还蓄满了泪水的眼睛,那不像是在演戏。结合他语无伦次的“偷草莓”供词…… 这个二傻子少爷,完全搞错了重点!他压根不知道眼前的真正危机!
但“下毒”这两个字从顾南浔嘴里带着哭腔喊出来,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中了宋惊鹊紧绷的神经核心。
她猛地甩开被“偷草莓”干扰的思路,眼神瞬间恢复冰点温度,甚至比刚才更加锐利、更加紧迫!她必须立刻确认现场!
这已经不是恶作剧或者普通威胁了!有人把氰化物毒素伪装成水果里的针眼,目标直指顾南浔的命!
“安静!”宋惊鹊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金属,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瞬间刺穿了顾南浔的嚎哭,“不是草莓!”
顾南浔的哭嚎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猛地噎住,只剩下一声声抽噎和泪眼朦胧的茫然:“呃…不…不是?”
“取样!别乱动!别碰桌上任何东西!”宋惊鹊快速下达命令,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顾南浔刚刚站过的位置、他可能接触到的岛台表面、以及地上他滴落的泪水。确保他没有意外触碰到任何潜在的污染物。
顾南浔被这语气里透出的森然寒意吓得打了个嗝,身体僵住,眼泪还挂在脸上,一动不敢动。草莓?那…那这苹果是怎么回事?不是因为我偷吃草莓惩罚我?那宋惊鹊干嘛那样看着我?还削得那么可怕?
下一秒,宋惊鹊的视线锁定在那个被削掉一半“脑袋”的可怜兔子苹果本体,以及那把刚刚完成致命切割的胡桃木柄水果刀上。
为了验证那针眼的来源和毒素成分的烈度,宋惊鹊需要工具。
她捏起水果刀,刀尖对准了物证袋里那块关键果肉碎块表面的针眼区域,试图小心翼翼地刮取一点点极表层物质样本进行初步的快速检测。
刀尖几乎要接触到那针孔凹陷了——
叮!铛啷啷!
就在刀尖触碰到那个异常点的瞬间,一声短促、刺耳得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猛地爆开!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宋惊鹊眉头狠狠一拧!
只见刀尖在接触到针孔位置的刹那,仿佛遇到了极其坚硬的阻碍!接着,胡桃木刀柄猛地一震!一道极其细微、但在阳光反射下清晰可见的银色丝线伴随着刺耳声迸射出来!
然后,“铛啷啷”几声脆响!
一小点,仅仅是针尖那么细小一点、银亮如雪的不规则金属碎屑,从刀刃上崩开弹飞,撞在骨瓷盘子的边缘,最后落回了白色的盘底!
同时,宋惊鹊立刻收回刀子,目光精准地定格在刀锋上——就在靠近刀尖的锋刃处,一个极其细微、但绝对崭新的小崩口,赫然出现!
崩口边缘锋利,金属反光冷硬!
宋惊鹊心头剧震!
这痕迹…这崩口…
她眼神如刀,飞快地移到物证袋上。隔着透明的袋子,能看到那块果肉上,针孔附近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反光!刚才就是这东西崩掉了水果刀的刃!
她立刻小心翼翼地从物证袋的外侧,用刀柄末端,极其轻缓地、像对待一枚已经解除引信但依旧危险的炸弹一样,拨开了针孔附近粘连的一点点果肉纤维……
一根!
细如牛毛!短不过半厘米!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银灰色金属光泽!
它牢牢地、深深地嵌在苹果的组织里!末端极其锋利尖锐!
因为太过细小,混合在果肉和水分中,极难辨认!只有尖端露出的那极其微小的一点,在光线下,泛着一点冷硬的幽光!
宋惊鹊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截金属上,然后又缓缓移动到手中水果刀刀刃那个新鲜的小崩口上。
一模一样!就是这种感觉!
毒针!或者说,是一种特制的金属毒素载体!
它本身的材质,或者说表面的硬化涂层,竟能在撞击下崩开锋利的现代钢制刀具刃口!这绝不是普通的家用缝衣针能达到的硬度!
是什么样的恐怖装置,才能打出如此微小、如此致命、又如此坚硬的“毒刺”?!
宋惊鹊缓缓抬起头,没有去看依旧呆若木鸡、挂着眼泪鼻涕的顾南浔。
她的目光,沉冷如万年寒冰,像手术刀一样割过厨房的每一寸空间:装着苹果的竹筐、摆放水果刀具的架子、旁边的净水器、通往储藏室的门…… 最后,落回那装着毒苹果碎块和小半截不明毒刺的物证袋上。
那兔子苹果残留的半个“脑袋”,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无声地控诉着刚刚发生的、险之又险的谋杀未遂。
顾南浔看看宋惊鹊那张冷得掉冰渣的脸,再看看盘子里那个闪着小幽光的、肯定不是苹果籽的玩意儿,再看看宋惊鹊手里刀上那个新鲜的豁口……
他虽然脑子偶尔会短路,但不是真的傻。眼前这气氛太不对劲了!绝对绝对不是草莓的事了!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真正的、冰冷的恐惧,像一条蛇,从脚底板直往上钻,连打嗝都忘了,只剩下牙齿微微打颤的声音。
“宋…宋惊鹊…”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那…那玩意儿…是不是刚才…差点…进我肚子里了?” 他终于明白了宋惊鹊那句“取样、别碰任何东西”意味着什么!那不是惩罚,那是救命!
宋惊鹊没说话。她拿起那个物证袋,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里面那截嵌入果肉深处的微小毒刺,指腹在物证袋外轻轻摩挲过水果刀崩口的位置。
她站起身,动作依旧稳定,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凝重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寒铁。
“立刻封存所有食材和刀具。”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感,“通知马卡龙,调取厨房及食物来源所有监控,从现在开始追溯七十二小时内所有异常接触点。包括…今早送苹果的那个进口超市司机。”
她的目光最后在刀刃的崩口与毒刺的幽光之间停顿了一秒。
崩口。毒刺。
针孔的完美吻合?
还是…冷兵器交锋过后的熟悉齿痕?
有人,这次真的踩过线了。不仅目标明确,手段更是专业致命。这绝不是顾南浔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可以比拟的。
宋惊鹊攥紧了物证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传递到指尖,像一条毒蛇的信子在无声嘶鸣。顾南浔的抽噎声在身后渐渐微弱,被巨大的恐惧压得更低更轻。厨房明亮的阳光此刻只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风暴中心,似乎悄然转换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