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迹……这运笔的习惯……这字母末尾微微上翘的小勾……
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
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这字迹……和他记忆深处,母亲书房里那些泛黄的、写在昂贵信笺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
顾南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抬头看向宋惊鹊,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宋惊鹊显然也注意到了顾南浔骤变的脸色和那瞬间凝固的眼神。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贺卡上,眼神锐利如刀锋,仿佛要将那几行字从纸面上剜下来。
她的指尖在卡片边缘极其细微地摩挲了一下,感受着纸张的质地和墨水的触感。
几秒钟后,她抬起眼,看向顾南浔,眼神沉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清晰地说出两个字:“模仿。”
模仿?
顾南浔像是被这两个字点醒,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是模仿?不是母亲?也对……母亲已经……可是,这模仿也太像了!
像到足以以假乱真!是谁?谁会模仿他母亲的字迹?还送来这样一份“致命礼物”?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般在顾南浔脑中纠缠。他死死盯着那张贺卡,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宋惊鹊没再说话。
她随手将那张贺卡重新折好,塞回了花束的丝带缝隙里。然后,她拎着那束依旧在滋滋作响、散发着诡异混合气味的“电击玫瑰”,转身,示意马卡龙他们处理现场,准备离开这片混乱的区域。
顾南浔站在原地,看着宋惊鹊手里那束滋滋冒烟的玫瑰,又看看她平静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母亲的笔迹……炸弹……七夕节……这一切都透着诡异和阴谋的气息。
他咬了咬牙,快步追了上去,在宋惊鹊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急切和不安
“那花……那贺卡……给我看看!”
宋惊鹊脚步没停,只是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没把花递给他,反而将花束换到了离顾南浔较远的那只手里。
“危险品。”
她言简意赅。
“我知道!”
顾南浔有些烦躁
“我就看看那张贺卡!那字……”
“处理中。”
宋惊鹊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回去再说。”
顾南浔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闷闷地跟在后面,眼睛却像粘在了那束花上。
那滋滋的电流声,此刻听在他耳朵里,不再仅仅是危险的警告,更像是一种诡异的、带着嘲讽的伴奏。
回到灯火通明的别墅,那股甜腻的节日气息被彻底隔绝在外。
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送出的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顾南浔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像只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他脑子里全是那张贺卡上熟悉的字迹。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每一个字母的弧度,每一笔的顿挫……简直和母亲的手书一模一样!这绝不是普通的模仿!这背后……
“宋惊鹊!那贺卡!”
他猛地转身,对着刚把花束放在玄关柜上的宋惊鹊喊道
“给我!我要再看一眼!”
宋惊鹊正用消毒湿巾仔细擦拭着碰过花束的手指。闻言,她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顾南浔。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困惑,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脆弱?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玄关柜前,再次从花束的丝带缝隙里抽出那张贺卡。她没有递给顾南浔,而是走到客厅的落地灯旁,将卡片对着明亮的光线展开。
“看。”
她言简意赅,示意顾南浔过来。
顾南浔立刻凑了过去,几乎是趴在了卡片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些华丽的花体字。
灯光下,纸面上的细节更加清晰。墨水的光泽,纸张的纹理,还有……字迹的细微特征。
“你看这里!”
顾南浔指着“爱”字末尾那个夸张的上扬小勾,“我妈写这个勾的时候,喜欢在最后轻轻顿一下,有个小小的圆点!这个也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像是发现了关键证据。
宋惊鹊的目光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确实,那个小勾的末端,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点堆积,形成一个小小的圆润弧度。模仿者连这个细节都捕捉到了。
“还有这里!”
顾南浔又指向“守护”一词中“护”字的草写连笔
“我妈习惯把这一笔拉得很长,末端会带出一点飞白!这个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惊鹊的指尖,不知何时轻轻点在了“护”字最后一笔的末端。
灯光下,那个飘逸的飞白末端……似乎……过于“刻意”了?
顾南浔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卡片上。他屏住呼吸,仔细看去。
那飞白的线条,流畅飘逸,乍一看和母亲的习惯毫无二致。但是……在飞白即将消散、墨迹最淡最细的地方……笔画的边缘似乎……过于“干净利落”了?少了一点母亲书写时那种自然的、因为笔锋微微颤抖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毛边和浸润感?
这感觉……就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打印出来的效果,完美得……有点失真?
顾南浔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是模仿!极其高明的模仿!但终究……不是真的!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涌了上来!他猛地直起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谁?!是谁在模仿他母亲的字迹?!用这种方式?!送来一个炸弹?!
他愤怒地看向那束被放在玄关柜上的“电击玫瑰”。花束中心那个焦黑的装置依旧沉默着,只有几片焦黑的花瓣边缘,偶尔还极其微弱地“滋啦”闪烁一下几乎看不见的电火花,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宋惊鹊收回了手,将贺卡重新折好。她的目光扫过顾南浔铁青的脸,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说
“笔迹鉴定需要时间。”
顾南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他需要冷静!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就在这时,泡芙端着一个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黄铜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造型极其华丽、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巨型水晶花瓶。
花瓶里已经装好了清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新鲜的玫瑰花瓣。
“少爷,宋姐,”
泡芙小心翼翼地问,眼睛瞟着玄关柜上那束滋滋作响的“凶花”
“这花……放哪儿?要不……插起来?”
他试探着问,似乎觉得这么“贵重”的花,扔了有点可惜?
顾南浔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闻言没好气地吼道
“插什么插!没看见里面藏着炸弹吗?!你想把别墅炸上天啊?!”
泡芙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托盘扔了
“啊?炸……炸弹?!不是……不是电击枪吗?宋姐不是把它……”
“哑火了!谁知道它会不会二次爆炸!”
顾南浔烦躁地挥手
“拿走拿走!找个防爆箱装起来!扔地下室去!”
“哦……哦!好的少爷!”
泡芙赶紧点头,放下托盘就想去找箱子。
“等等。”
宋惊鹊的声音淡淡响起。
顾南浔和泡芙同时看向她。
宋惊鹊走到玄关柜前,再次拎起那束巨大的、滋滋作响的玫瑰。
她低头看了看花束中心那个焦黑的装置,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巨大的水晶花瓶。
然后,在顾南浔和泡芙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她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那束“电击玫瑰”,花头朝下,杆子朝上,像插一把普通的鲜花一样,稳稳地、笔直地插进了那个盛满清水、漂浮着新鲜花瓣的巨大水晶花瓶里!
焦黑的炸弹装置和几片烧焦的花瓣,连同那根粗壮的粉色缎带蝴蝶结,一起浸入了清澈的水中!
“滋……”
装置入水的瞬间,发出最后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电流轻响,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只有几颗细小的气泡从装置缝隙里慢悠悠地冒出来,在水面上破裂。
“放这儿。”
宋惊鹊指了指玄关柜上一个显眼的位置,声音平静无波,
“当装饰。”
顾南浔:“……!!!”
泡芙:“……???”
装饰?!
用一束中心藏着瘫痪炸弹、花瓣烧焦、还滋滋响过的玫瑰当装饰?!
顾南浔看着那束被郑重其事插在名贵水晶花瓶里、浸泡在清水中的“电击玫瑰”,再看看宋惊鹊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这女人……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你……你确定它不会……不会在水里泡炸了?!”顾南浔指着花瓶,声音都尖了。
宋惊鹊瞥了一眼花瓶里安静沉底的装置
“电路板烧了。防水层完好。泡着更安全。”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比放地下室生灰强。”
顾南浔:“……”
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看着那束在灯光下依旧娇艳、花瓣上还挂着晶莹水珠的玫瑰,再看看花瓶底部那个沉默的黑色装置……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再次席卷了他。
泡芙看看少爷,又看看宋姐,再看看那瓶“炸弹插花”,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退下了。他觉得还是离那玩意儿远点比较好。
夜深了。
别墅里一片寂静。玄关处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在那瓶巨大的“电击玫瑰”上。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灯光和玫瑰的影子,焦黑的装置沉在水底,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顾南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那张贺卡上熟悉的字迹,一会儿是花束中心闪烁的幽蓝电弧,一会儿又是宋惊鹊面无表情插花的画面。
他烦躁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溜出卧室,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玄关。
壁灯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那瓶巨大的玫瑰前,静静地看着。
水中的玫瑰依旧娇艳,浓烈的香气被水汽氤氲开,带着一丝清凉。
那个焦黑的装置安静地躺在瓶底,像一只沉睡的怪兽。
顾南浔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依旧系在丝带上的贺卡上。
粉色的卡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极其小心地、避开花枝上的刺,轻轻捏住了贺卡的一角,将它从丝带缝隙里抽了出来。
他展开卡片,再次看向那些华丽的花体字。
灯光下,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度,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不是母亲……但又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他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都有些发麻。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贺卡重新折好。他没有把它塞回花束,而是紧紧攥在了手心里。卡片坚硬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痛。
他再次看向那瓶玫瑰。沉默了几秒后,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花,而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花瓶摆放的角度,让那束巨大的、带着致命秘密的“电击玫瑰”,在玄关壁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诡异美感的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回卧室。手心里,那张坚硬的贺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