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地去捂那个疯狂尖叫的手环,试图关掉它或者调低音量,但那警报声像是焊死在了最高档,尖锐得能穿透耳膜!
“闭嘴!闭嘴啊!”
顾南浔又急又气,脸都涨红了,对着手环低吼,“破玩意儿!叫什么叫!吃口糖怎么了?!大惊小怪!”他用力拍打着手环屏幕,但那刺耳的“滴滴”声依旧顽固地响彻厨房!
宋惊鹊站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狼狈地跟手环搏斗。
她的目光从顾南浔涨红的脸,移到他面前碟子里那块被糖浆浸透的派,再落到旁边那个撒出不少糖粒的糖罐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就在顾南浔手忙脚乱、恨不得把手环摘下来扔掉的当口——
宋惊鹊突然动了。
她没去管顾南浔,也没去看那个尖叫的手环。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起了顾南浔刚才用过的那把锯齿刀。
然后,在顾南浔错愕的目光注视下,她手腕稳定地一转,刀尖精准地刺入那块巨大的苹果派——不是切顾南浔那块加料的,而是切向了旁边一块完整的、还没被动过的派!
“咔嚓!”
刀锋利落地切下一块大小适中的三角形派块。金黄的酥皮碎裂,露出里面深褐色、冒着热气的苹果馅料。
没有覆盖任何额外的糖霜。
宋惊鹊用刀尖挑起这块派,稳稳地放到了顾南浔面前那个……还残留着糖浆和派渣的碟子里。正好盖在刚才那块被顾南浔啃了一半的“加糖派”旁边。
两块派并排躺在洁白的骨瓷碟里。一块裹着厚厚的、亮晶晶的糖浆,像穿了件甜腻的糖衣。另一块则保持着原貌,深褐色的馅料自然流淌,散发着苹果本身的酸甜和烘烤的焦香。
宋惊鹊放下刀,动作流畅自然。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南浔脸上,又扫了一眼他手腕上还在疯狂闪烁红光、尖叫不休的手环。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刺耳的警报声,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陈述事实般的平静:
“滴!”
“主人想齁死自己?”
顾南浔:“……” 他所有拍打手环的动作瞬间僵住!
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手环屏幕刺目的红光映照出的惨白!
她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她看着他勾糖罐!看着他撒糖!看着他吃!
然后……然后在他被警报搞得最狼狈的时候,再给他补一刀?!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恼怒瞬间冲上头顶!顾南浔感觉自己的脸皮像是被剥下来扔在地上踩!
他猛地抬头,瞪着宋惊鹊,嘴唇哆嗦着,想吼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手腕上的警报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尖叫:“滴!滴!滴!严重超标!严重超标!”
这声音此刻听在顾南浔耳朵里,像是对他愚蠢行为最无情的嘲讽!
他看看碟子里那块原味的派,再看看旁边那块裹满糖浆的“罪证”,再看看宋惊鹊那双平静无波、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羞耻和破罐子破摔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
“齁死就齁死!”顾南浔猛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他一把抓起掉在碟子里的叉子,看也不看,狠狠地叉起那块宋惊鹊刚切给他的、原味的苹果派!
连吹都没吹,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悲壮气势,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滚烫的馅料瞬间烫得他舌尖剧痛!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但他不管不顾!腮帮子鼓得像只愤怒的河豚,用力地、近乎凶狠地咀嚼着!
滚烫的苹果块混合着酥皮碎屑,在口腔里翻滚!没有糖浆的包裹,苹果本身的微酸和肉桂的辛香更加明显,甚至带着一点点……果皮的微涩?
和他刚才那块甜到发腻的加糖派截然不同!
但这块原味的派,此刻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酸!涩!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咸?!
咸?!
顾南浔的咀嚼动作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股极其怪异、极其突兀的味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上了他的味蕾!
不是苹果的酸!
不是肉桂的香!而是一种……纯粹的、霸道的、带着颗粒感的……咸!齁咸!像是有人把整包盐倒进了馅料里!
“噗——咳咳咳!”顾南浔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滚烫的派渣混合着唾液喷在碟子里!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泪鼻涕齐流!舌头像是被盐水腌过,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更像着了火!
“水……水……!”他咳得撕心裂肺,含糊不清地喊着,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想去抓旁边的水杯。
宋惊鹊静静地看着他咳得惊天动地,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突如其来的咸味冲击而涨得通红。
她的目光扫过那个撒出糖粒的糖罐,又落回顾南浔吐在碟子里的派渣上。
“糖罐,”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解释一个简单的实验现象,“昨天升级安保系统后,厨房所有调味品容器重置。你用的那个,”她指了指那个印着草莓的糖罐,“现在是盐罐。”
盐罐?!
顾南浔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水和咳出来的口水,眼睛因为震惊和呛咳而布满血丝!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敞口的、被他撒了半罐“糖”的罐子!
盐?!他刚才撒了半罐盐在那块派上?!他还吃了?!
难怪那么咸!咸得发苦!咸得烧心!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看看那个该死的“盐罐”,再看看宋惊鹊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再看看碟子里那块被他吐出来的、裹着厚厚盐粒的派渣……
“宋惊鹊——!!!”一声混合着痛苦、愤怒、委屈和巨大羞耻的咆哮猛地从顾南浔喉咙里炸开!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惊鹊,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阴我?!你早就知道那是盐?!你故意换的?!你看着我往派上撒盐?!看着我吃?!你……你就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肺都要气炸了!手腕上的健康手环还在不识趣地尖叫:“滴!滴!钠摄入严重超标!警告!警告!”
这声音像火上浇油!顾南浔猛地抬手,想把那烦人的玩意儿扯下来砸了!
“啪!”
一声轻响。
宋惊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没去管他暴怒的动作,而是极其自然地抽了一张厨房纸巾,递到了顾南浔面前。
纸巾洁白柔软,带着淡淡的原生木浆清香。
顾南浔扯手环的动作顿住了。
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瞪着递到眼前的纸巾,又抬头看看宋惊鹊。
宋惊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嘲讽,没有得意,也没有解释。
只是递着纸巾,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顾南浔所有的怒火和咆哮,在这张平静递来的纸巾面前,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张着嘴,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的控诉,却一个字也吼不出来。
只有手腕上那该死的警报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尖叫,提醒着他刚才的愚蠢和此刻的狼狈。
他死死地盯着宋惊鹊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戏谑或者阴谋得逞的痕迹。
但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扭曲的倒影在里面晃动。
最终,那股翻腾的怒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变成了巨大的委屈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
他猛地一把夺过苏凛手里的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擦掉眼泪和口水。
动作粗鲁,带着发泄的意味。
然后,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碟子里那两块派上。一块裹着亮晶晶的糖浆,一块被他吐得一片狼藉。
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水杯,而是再次抓起了那把叉子!
在宋惊鹊平静目光的注视下,他叉起了碟子里那块……被他吐过、沾着口水、还混着盐粒的派渣!
看也不看,带着一股近乎自虐的狠劲,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咸!苦!涩!混合着口水粘腻的恶心感!还有苹果烤糊后的一点点焦苦!所有糟糕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
顾南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因为极度的不适而变得极其难看!
但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因为用力咀嚼而鼓起!硬是梗着脖子,把那团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派渣,狠狠地咽了下去!
喉咙被粗糙的颗粒感刮得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放下叉子,发出“哐当”一声响!抬起头,眼睛因为强忍不适而泛红,死死地盯着宋惊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行了吧?!”
“……满意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宋惊鹊,也不看那碟子里的狼藉,猛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出了厨房。
背影僵硬,肩膀微微耸动。
厨房里只剩下宋惊鹊一个人,还有手腕上那渐渐微弱下去的警报声。
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碟子里。那块被顾南浔强行咽下去的派渣位置,只剩下一点油渍和细小的碎屑。
旁边那块完整的原味派,静静地散发着余温。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那个敞口的、印着草莓图案的盐罐。罐口边缘,还残留着几粒细小的、晶莹的盐粒。
她伸出手,指尖在罐口边缘极其轻微地抹了一下。指腹沾上几粒微小的、带着咸涩感的晶体。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围裙边缘蹭了蹭,将那点咸味抹去。
然后,她拿起刀,重新切下一块干净的原味苹果派,放进了干净的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