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后院有个荒废的小书房,寿华将它收拾出来,悄悄布置成怀念十一郎的地方。墙上挂着十一郎生前所作的水墨画,案头摆着他批注过的书籍。每天午后,当柴安去商铺查账时,寿华就会来到这里,一待就是整个下午。
三月初三,洛阳城迎来久违的晴日。而寿华得以独自前往吴家墓园。十一郎的墓前已经摆满了新鲜的白菊,显然是吴家下人来过。寿华跪在碑前,轻轻拂去上面的落叶。
"十一郎,我来看你了。"她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郦家的铺子已经收回了两间,妹妹们也开始跟着掌柜学做生意…你在那边…可还安好?”
春风拂过墓前的松枝,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回应。寿华从怀中取出新抄的《金刚经》,在墓前焚烧。纸灰飞舞中,她仿佛又看见那个病弱却总是微笑的男子。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寿华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可是十一郎,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好难熬…”
郦寿华永远记得那个下着细雨的春日,十五岁的她穿着素白丧服跪在郦家祠堂,听着族老们商议如何处置她这个"累赘"。
"郦家主君骤逝,幼子失踪,这家产自然该由宗亲接管。"大族老捋着花白胡须,眼睛却盯着账册,"至于这丫头...城南倚红阁出价三百两。"
寿华攥紧了衣袖,指甲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三百两,这就是她这条命的价格。弟弟下落不明,而她即将被卖入那肮脏地方。
"五百两。"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祠堂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年轻公子撑伞而立,面色苍白如纸,唇边却带着温和笑意。寿华后来才知道,那是吴家十一郎——洛阳吴氏最才华横溢却也最命途多舛的公子。
"吴公子这是何意?"族老皱眉。
"在下愿出五百两聘礼,迎娶郦小姐为妻。"他说完便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形在雨中摇晃,却仍坚持说完,"吴某虽身患痨疾,但定不会委屈了郦小姐。"
寿华抬头,第一次看清这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他眉目如画却透着病气,眼神却清亮得惊人。后来她才知道,那日十一郎刚从咳血的病榻上挣扎起身,听闻郦家变故后立即命人备轿赶来。
新婚之夜,寿华紧张地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十一郎轻轻掀开她的盖头时,她闻到了淡淡的药香。
"别怕。"他声音很轻,手指拂过她发间的金钗,"这婚事只为救你,我不会碰你。待你成年,若有意中人,我自会写放妻书。"
烛光下,寿华看清了他眼角细小的纹路——那是常年病痛留下的痕迹。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抓住他正要收回的手:"既拜了天地,我便是你的妻子。"
十一郎愣住了,随即温柔地笑了。那晚他们和衣而眠,他给她讲《诗经》里的《关雎》,讲洛阳城的牡丹,讲他收藏的古琴谱。寿华在药香与低语中沉沉睡去,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