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三个月,寿华在书房发现了十一郎的诗稿。那些字迹时而清峻时而狂放,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病痛间歇写就。"喜欢吗?"十一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中端着药碗。
寿华慌忙放下诗稿:"我、我不是故意..."
"无妨。"他放下药碗,从书架取下一卷竹简,"这是《楚辞》,我教你读。"
从此,每天午后成了他们固定的习文时间。十一郎教她握笔的姿势,教她平仄韵律,有时兴起还会抚琴一曲。寿华发现这个病弱的夫君精通六艺,谈吐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某日她忍不住问:"郎君如此才华,为何不去应试?"
十一郎正在调琴弦的手顿了顿:"我这身子...怕是撑不过考场三日。"
寿华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不甘。当晚,她偷偷翻出陪嫁的玉镯,托人买来上等药材。十一郎发现后,竟红了眼眶:"傻姑娘,这镯子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我现在只有你了。"寿华倔强地熬着药,没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渐渐地,寿华发现十一郎看她的眼神变了。原先的怜悯中多了几分欣赏,几分温柔。他开始带她参加文人雅集,向友人炫耀妻子的诗作;会在她熟睡时轻轻为她披上外衣;会在咳血后悄悄擦净嘴角,不愿她担心。
某个雪夜,寿华被咳嗽声惊醒,发现十一郎不在榻上。她寻至书房,见他正伏案疾书,脚边炭盆早已熄灭。
"你不要命了?"寿华夺过他手中的笔,触到他冰凉的指尖。
十一郎抬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我在注释《庄子》,若...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卖了这书稿也能..."
寿华用吻堵住了他的话。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洞房,十一郎的动作生涩温柔,寿华却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事后,他轻抚她的发:"我本想给你自由..."
"你给了我整个世界。"寿华贴在他单薄的胸膛上,听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心跳。
次年开春,十一郎做了一件震惊全族的事——他为寿华请来了剑术师父。
"女子习武?成何体统!"吴家长辈拍案而起。
十一郎只是淡淡地笑:"我的妻子,自然要能保护自己。"转头对寿华眨眼,"学好了,将来替我教训那些老顽固。"
寿华学得认真,每次练到双手起泡也不肯停。她知道,这是十一郎在为她铺路——一条没有他也能昂首前行的路。他甚至还说服族里,让家中妹妹们跟着寿华一起读书习武。
秋闱前夕,十一郎突然决定应试。寿华连夜为他缝制护膝暖炉,却在装考篮时被他握住手腕:"若我..."
"我等你回来。"寿华斩钉截铁.
放榜那日,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病秧子吴十一郎竟高中解元!寿华扶着咳血的夫君接受祝贺,听他向众人宣告:"此乃内子之功。"
那天夜里,十一郎的高烧来得凶猛。寿华守了三天三夜,终于在黎明时分等到他睁开眼。他虚弱地笑着,从枕下摸出一支白玉簪插在她发间:"我向朝廷为你请了诰命...以后就算没有我..."
"傻子。"寿华笑着流泪,"你早就在我心里刻了字,擦不掉了。"
十一郎走在那年深秋。临终前,他让寿华取来琴,颤抖着手指与她合奏了最后一曲《凤求凰》。葬仪上,寿华一身缟素舞剑送行,剑风扫落漫天黄叶,观者无不落泪。
那些他教她的诗词歌赋,带她看过的山水星辰,还有那份明知短暂却依然倾尽所有的爱。
"世间男子千万,"她摩挲着早已熟烂的诗稿,,"可谁又能比得过我的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