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她垂下眼,最后一次用袖口仔细擦净凤钗上最后一丝血迹,动作专注而虔诚。
然后,她抬起手,将那枚刚刚饮过血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凤钗,缓缓地、决绝地,插回了自己的发间。
赤金的凤首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凝固的血珠在钗尖上闪烁,如同凝固的警示。
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再次投向那空悬的、象征最高权力的龙椅。
……
坤宁宫
殿内灯光柔和,巨大的铜镜映照出姜雪宁的华美。
室内,烛火摇曳,在巨大的雕花铜镜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姜雪宁端坐在镜前。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沾血的王袍,穿上了一身极尽华美却内敛的深紫色宫装,与这坤宁宫的相得益彰。
她的妆容精致,眉眼被细细勾勒过,凤眸低垂,专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审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灵魂。
谢危负手立于她身后半步之遥,目光落在镜中她的身上,那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洗尽铅华后的锋利与沉静。
他不是在欣赏一个美人,而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惊世骇俗的艺术品。
片刻的寂静后,谢危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宁静,不带褒贬,只是纯粹的陈述:
“做得很好。野心、胆识、狠心,你都有了。”
镜中的姜雪宁抬起眼,目光穿过铜镜,与谢危在虚空中对视。
她嘴角的弧度缓缓消失,那层伪装出的游刃有余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她不再看镜子,缓缓转身,直视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你很了解我?”
谢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鼓励。
姜雪宁站起身,走近一步,压迫感袭来。她开始低语,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过漫长岁月的冰凉:
“很小的时候,婉娘告诉我,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住的宫殿叫‘坤宁宫’。我就问婉娘,坤宁宫是什么样……”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陷入短暂的回忆。镜中映出的是婉娘病逝的灰败,回到姜府后亲生母冰冷的刻薄,没有温度的府邸。
“后来,我遇到了燕临。”
她的声音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我这一生,利用过很多人。仔细算来,我负燕临,燕临亦报复了我;我用萧定非、周寅之,他们亦借我上位;我算计沈玠,如今也要为他殉葬。我不欠他们。”
她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金属般的硬度:
“我自问,没有做错。在这人心地狱,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
殿门外,燕临的手正欲推门,手指已触碰到冰凉的殿门。
可当她那句“后来,我遇到了燕临”传入耳中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那句清晰的、带着宣判意味的“我不欠他们”,像一根无形的长钉,将他牢牢定在原地。他屏住呼吸,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耳朵上。
殿内,谢危静静听完,他迎着姜雪宁冰冷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你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