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带着点劫后余生气息的味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焦香（来自之前某次失败的煎鱼残余），混合着新鲜番茄的微酸和鸡蛋的油润香气。
林笑笑站在流理台前，腰上系着那条印着卡通猫爪的围裙，额角沾着一点可疑的酱色痕迹，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鬓边，神情却如同刚打赢一场恶战的将军，疲惫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胜利光芒。
她面前的白瓷盘里，盛着一份……堪称她厨艺生涯里程碑的作品——番茄炒蛋。
金黄的蛋块蓬松柔软，并未碎成齑粉，也未凝结成一块焦黄的硬疙瘩，恰到好处地裹着些许鲜红的茄汁。
番茄去了皮，炒得软糯出沙，红色的汁水浸润着鸡蛋，色泽明亮诱人，没有变成一滩可疑的糊状物。
最关键的是，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是正常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酸甜香气，而非之前那些实验品散发出的诡异焦糊或齁死人的咸腥。
林笑笑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所学的摆盘技巧（其实就是把边缘扒拉整齐一点），小心翼翼地端起这盘意义非凡的番茄炒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步一顿地走向餐厅。
王也正歪在客厅那张宽大的布艺沙发里，手里一本摊开的古籍只看了半页，眼皮半耷拉着，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警惕厨房方向随时可能传来的“噩耗”。
他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捕捉到了不同于往常爆炸或惊呼的、平稳的脚步声。他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当当当当！”林笑笑把盘子放在餐桌正中央，双手叉腰，下巴微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王道长！请品鉴！林氏秘制·宇宙无敌超级好吃·番茄炒蛋·终极版！”
王也的目光落在那盘菜上。
确实……卖相出乎意料地正常。他放下书，慢吞吞地起身，踱到餐桌旁。
那股正常的酸甜香气钻入鼻腔，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
林笑笑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甚至没注意到，王也执筷的指尖，一缕细微到几乎融入空气的气流正无声盘旋——这是他下意识的、近乎本能的“风后奇门·后勤保障预案”，预备着随时微调火候或中和过度的调味，以防万一。
王也的筷子伸向一块看起来最饱满、沾满了红亮茄汁的鸡蛋。夹起。
动作平稳，没有犹豫。送入口中。
他的舌尖首先接触到的是番茄汁那恰到好处的酸甜，清爽开胃，没有糖精的齁甜，也没有醋精的尖酸。
然后是鸡蛋，柔软蓬松，带着油脂的温润香气，蛋腥味被很好地掩盖了，咸淡……竟然刚好！既不是之前的盐矿灾难，也不是寡淡无味。
王也的咀嚼动作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双总是带着点睡不醒的慵懒和洞悉世事的淡漠的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丝货真价实的惊讶。
不是敷衍，不是强忍，是确确实实的意外。他甚至下意识地又咀嚼了两下，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将那口混合了酸甜茄汁和嫩滑鸡蛋的食物咽了下去。
厨房里那缕预备力挽狂澜的细微气流，悄无声息地散了。
王也抬起头，看向旁边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林笑笑。
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光芒。沉默持续了两秒，在林笑笑快要绷不住、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能吃”、“还行”、“凑合”之类的评价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肯定：
“这次……”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汇，最终，嘴角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真不错。”
“耶——！！！”林笑笑瞬间原地蹦了起来，兴奋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回厨房，又旋风般刮回来，手里举着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前置摄像头已经打开。
“快！再说一遍！对着镜头说！”她激动地把手机怼到王也面前，镜头里映出他略带无奈的脸和她兴奋得通红的面颊，“说‘笑笑做的番茄炒蛋宇宙第一好吃’！快！三遍！我要发朋友圈！历史性的一刻！”
王也被她这阵势弄得有点措手不及，看着镜头里自己和她挤在一起的画面，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一点红晕。
他试图维持淡定，但眼底那点无奈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林笑笑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微微侧头，避开一点过于直接的镜头，声音低沉，带着点认命的纵容：
“好吃。”
“好吃。”
“好……”
第三个“吃”字还没出口，一块沾着酸甜茄汁的番茄块，被林笑笑眼疾手快地用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唔！”王也猝不及防，只能含住那块温热的番茄。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来，带着林笑笑指尖残留的一点暖意。
他抬眼看向恶作剧得逞、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林笑笑，无奈地咀嚼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弧度比刚才深了许多，温柔得晃眼。
林笑笑才不管他，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着，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
镜头里，王也嘴里含着番茄，眼神无奈又纵容地看着镜头外的她，耳尖的红晕尚未褪去。
背景是那盘意义非凡、色泽诱人的番茄炒蛋。
“完美！”林笑笑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低头开始编辑她的“历史性朋友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王也咽下那块番茄，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他目光再次落回那盘番茄炒蛋上，又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一次，他吃得格外认真，也格外慢。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身后，厨房灶台边缘，一点残留的、尚未完全熄灭的异能火星（来自之前试图挽救某次灾难的残余），噗嗤一声，彻底熄灭了，化作一缕细微的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风后奇门也救不了的进步。
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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