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随风飘转,最终散落在卧榻上的白衣人身上。
那人青丝四散,纤纤素手握着一只青汝瓷杯把玩,有些许花瓣落在她衣襟上,为她苍白的脸庞添了一丝生机。
琴声铮铮,似兵器相接,马蹄落地。
刹那间,琴弦断。
剑气逼近奏琴人。
林钰指间一顿,抬眸,传闻中那饮过人血的凌风剑已横在他脖颈处。
日光反照,剑光凛冽。
握剑之人面色冷若寒霜,眸似寒潭。
那便是凌风剑之主,一日杀尽至亲的昌阳长公主司空岁晚。
她仍旧侧躺着,青玉杯在她手中翻滚“颖川林氏?”她轻勾唇,问道。
林钰低声应是。
司空岁晚起身,赤着脚走到林钰面前,执剑挑起他的下巴,打量一眼后,轻斥道:“滚”
林钰尚未回神,便已有人将他拉出颂安苑。
林钰挣扎着回头,却见司空岁晚握着剑往回走,一旁的侍女撒了断琴,换了一把琵琶。
林钰回了头,他想,这位昌阳长公主果真,如外界传闻一般权势滔天,富可敌国。
哪怕被幽禁府中,脚下踏的,也是千金一匹的蜀锦。只是不知,为何着麻衣。
司空岁晚并未躺回榻上,她只是斜倚着,一旁的慕雪为她摇着扇,慕霜已在弹琵琶。
琴琶声清走越,随着落花一齐荡在岁晚心头。
许久,岁晚才道:“司空靖耳聪了些许。”
那琴声确与那人有些许相似。
慕霜低声道:“殿下放心,蕉园万事已备。”
岁晚闻言展颜一笑,竟是比春日花景更为动人。
岁晚忽而问道:“司空靖的诞辰可是三月?”
慕霜轻笑,“回殿下,正是明日。”
今日方才二月十九。
岁晚扬手,示意慕雪停奏,“瞧本宫这阿姊做的,竟是将自己弟弟生辰都忘了,可得好好备一份大礼补偿他。”
岁晚起身,拿过团扇,“慕露,慕霜,随本宫去库房备礼。”
言罢,踏起待女手中的木屐,便向库房去。
衣袂翻飞,抖落了方才沾染的桃花。
慕霜与慕露对望了一眼,兴奋二字在二人眼中轻晃。
昌阳长公主只一弟,便是当今圣上司空靖。
殿下既说了要予陛下大礼,那必然会教陛下此生都难以忘怀。
二人疾步如飞,去追已行远的昌阳长公主。
林钰,颖川林氏嫡子,颖川四公子之首。
一年前,林氏受昌阳长公主政敌昌平长公主牵连,三族流放岭南,唯有林钰这个名扬京城的嫡子,因一曲琴音而得天子赏识。
留在宫中成了乐师。
今日,天子忽忆起幽禁的昌阳长公主,恐公主烦闷,特将他以幕僚的名义送入公主府,予公主解闷,实则是面首。
林家因皇家争斗而获罪,怕是怨极了皇家。
而如今,曾经金尊玉贵的嫡子屈居昌阳长公主府中为面首,就像是往欲复仇的人手里递了一柄利剑。
可林钰不敢用这柄剑,也不会用这柄剑。
昌阳长公主看似与世无争,偏安于府,暗中却招揽朝中权贵,给欲亲政的陛下设了不少关卡。
陛下不是要林钰杀了昌阳长公主,而是要他设法取到昌阳长公主手中能号令边关十五万铁骑的虎符。
此虎符,是先帝私赐予昌阳长公主防身的。
陛下的皇位,全靠昌阳长公主稳固。
他们非一母同胞,陛下敬她,却也惧她。
不愿她生,也不敢杀她。
可林钰不愿,他愿意看皇家姐弟两败俱伤,他要做那个渔翁。
不染血腥,而获大利的渔翁。
林家子女死在流放路上的,已过半数。
而林钰费了数十年练就的功法,毁于陛下的一颗药丸。
昔日的天之骄子,如今连挥剑都不能。
故而,林钰恨。
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使借刀杀人这一招。
林钰心有怨恨,却不得不面对此时的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