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萧夜雨再次出现在盟主府的高墙外。
这次没有雨，月光如水般倾泻在青瓦上。
他换了一身靛蓝色劲装，腰间配着那把闻名江湖的“夜雨剑”。
剑鞘上细密的水波纹在月光下流转，仿佛真的被雨水冲刷过一般。
萧夜雨没有立即翻墙而入。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从怀中取出那块绣帕。
七日来，他每晚都会拿出来嗅一嗅，上面的幽香已经淡了许多，却仍能让他想起那夜烛光下的惊鸿一瞥。
“再等等。”
他自言自语道，将绣帕收回怀中。
盟主府内刚刚打过三更梆子，守卫还要半个时辰才会换班。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夜雨身形一闪，隐入树影之中。
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从角门出来，边走边低声交谈。
“……夫人这几日总是睡不好，今早又让厨房熬了安神汤。”
“嘘，小声点。我听李嬷嬷说，自从那夜下雨后，夫人就……”
声音渐行渐远，萧夜雨的心却猛地一跳。
那夜下雨后？是指他造访的那晚吗？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烫。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如一片落叶般飘过高墙。
这次他没有去主楼，而是转向西侧的一座小院——那里是盟主夫人的书房，据他这些天的打探，秦梦梦常在子夜时分独自在那里读书。
小院很安静，只有一间亮着灯的房间。
萧夜雨屏息靠近，透过半开的窗缝，看到秦梦梦正伏案写字。
她今晚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罗裙，发髻松松挽着，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间，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萧夜雨看得入神，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
秦梦梦猛地抬头，手中的毛笔顿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萧夜雨知道自己又暴露了。
他索性推开窗户，轻声道：“夫人，是我。”
秦梦梦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惊讶，继而又恢复平静。
她没有喊人，只是放下毛笔，缓缓站起身。
“萧公子，”她的声音比那夜更加冷淡，“你不该再来。”
萧夜雨翻窗而入，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站在离秦梦梦三步远的地方，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兰花香。
“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直白地说，眼睛直视着秦梦梦，“那夜之后，我日日想着夫人。”
秦梦梦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萧公子，请自重。我是武林盟主的妻子。”
“我知道。”
萧夜雨向前一步，“但我听说，盟主常年在外，夫人独守空闺……”
“住口！”
秦梦梦突然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萧夜雨从未见过的锋芒，“萧公子若再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客气。”
萧夜雨愣住了。
他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秦梦梦会有如此气势。
但正是这一瞬间的凌厉，让他更加着迷。
“夫人息怒。”
他后退半步，拱手行礼，“是在下唐突了。”
秦梦梦深吸一口气，神色稍缓：“萧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为何……”
“那方绣帕。”
萧夜雨打断她，从怀中取出帕子，“夫人那夜赠帕，难道不是……”
“那只是怜悯你淋雨罢了。”
秦梦梦别过脸去，“萧公子若还有半分廉耻之心，就请离开吧。”
萧夜雨感到一阵刺痛。
他将绣帕放在书案上，苦笑道：“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秦梦梦突然道：“等等。”
萧夜雨回头，看到秦梦梦拿起案上一本书，递给他。
“听闻萧公子精通剑法，这本《青莲剑谱》是我偶然所得，或许对你有用。”
萧夜雨接过书，触手生温，似乎还残留着秦梦梦的体温。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娟秀的小字：“夜雨润青莲，相逢即是缘。”
“这是……”
“不是我写的。”
秦梦梦迅速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书本来就有这题词。”
萧夜雨心中一动，将书小心收好：“多谢夫人赠书。”
“我不是赠你。”
秦梦梦强调道，“只是借你一观，三日后需归还。”
萧夜雨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三日后，我定当奉还。”
他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秦梦梦站在窗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三日后，萧夜雨如约而至。
这次秦梦梦似乎早有准备，书房里备了两杯清茶。
“夫人。”
萧夜雨将剑谱放在案上，又取出一支青玉发簪，“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秦梦梦没有接簪子，只是示意他坐下：“萧公子，喝茶吧。”
萧夜雨注意到她今晚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木簪，朴素得不像盟主夫人应有的装扮。
他将青玉簪放在案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茶。”
“这是西湖龙井，我家乡的特产。”
秦梦梦的声音柔和了些，“萧公子是哪里人？”
“江南。”
萧夜雨答道，“小时候住在姑苏城外。”
“姑苏……”
秦梦梦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那是个好地方。”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从江南水乡说到塞北风光，从诗词歌赋谈到江湖轶事。
萧夜雨发现秦梦梦学识渊博，谈吐不凡，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而秦梦梦似乎也暂时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眼中流露出久违的轻松。
不知不觉，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我该走了。”
萧夜雨站起身，有些不舍。
秦梦梦也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道：“萧公子……若得闲，可常来坐坐。”
萧夜雨心头一热：“夫人不嫌打扰？”
“府中冷清，有人说话总是好的。”
秦梦梦轻声道，目光落在那支青玉簪上，“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萧夜雨笑了笑，没有强求。
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心中却已下定决心：这支簪子，总有一天要亲手插在她的发间。
自此，萧夜雨每隔三五日便会夜访盟主府。
有时带一本珍稀的琴谱，有时是一盒江南的糕点。
秦梦梦从最初的抗拒到渐渐习惯，甚至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两人之间的谈话也从风花雪月逐渐深入到各自的过往。
一个满月之夜，萧夜雨带来了一壶桂花酿。
“尝尝，是我从姑苏带来的。”
他斟了一杯递给秦梦梦。
秦梦梦接过酒杯，犹豫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好香。”
“我娘生前最爱酿这种酒。”
萧夜雨望着月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走后，我就再没喝过。”
秦梦梦看着他，突然道：“我夫君……下月要纳妾了。”
萧夜雨手中的酒杯一顿：“什么？”
“是青龙帮帮主的女儿。”
秦梦梦的声音很平静，但萧夜雨注意到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酒杯，“为了巩固武林同盟。”
萧夜雨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怎能如此待你？”
“政治联姻罢了。”
秦梦梦苦笑一声，“我父亲是前任盟主，我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这个。”
萧夜雨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夫人，你……你可曾想过离开？”
秦梦梦抬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离开？去哪里？”
“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萧夜雨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带你走。”
秦梦梦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萧夜雨，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萧夜雨急切地问，“你不爱他，他也不珍惜你。跟我走，我发誓会用生命保护你。”
秦梦梦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她抽回手，站起身走到窗边。
“萧公子，你醉了。”
“我没有醉。”
萧夜雨跟上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梦梦，我是真心的。”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闺名。
秦梦梦浑身一颤，却没有挣脱。
“我们不能……”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萧夜雨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秦梦梦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萧夜雨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水，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
秦梦梦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
当萧夜雨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她突然推开了他。
“不，我们不能这样。”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萧公子，请你离开。”
“梦梦……”
“出去！”
秦梦梦厉声道，“否则我要喊人了。”
萧夜雨看着她决绝的表情，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
他后退几步，轻声道：“我会再来的。”
“别来了。”
秦梦梦别过脸去，“我们……到此为止吧。”
萧夜雨没有回答，转身跃出窗外。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院中的假山后，看着秦梦梦的剪影映在窗纸上。
她站在那里很久，最后慢慢蹲下身，肩膀微微抽动。
她在哭。
萧夜雨的心揪成一团。
他想回去安慰她，又怕适得其反。
最终，他默默离开了盟主府，心中却已有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秦梦梦。
哪怕与整个武林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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