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萧夜雨蹲在盟主府西墙角的槐树上,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他眯起眼睛,透过雨帘望向府内灯火通明的楼阁。
三更已过,大多数房间的灯都熄了,唯独正中央那座雕梁画栋的主楼还亮着灯。
“盟主今夜不在府中。”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轮廓。
萧夜雨解下斗笠挂在树枝上,从腰间抽出一块黑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雨夜中亮得惊人,像是两簇跳动的火焰。
他轻轻一跃,如一片落叶般飘过高墙,落地时连水花都没溅起半分。
盟主府的守卫每隔一刻钟巡逻一次,他早已摸清了规律。
此刻正是空档期,偌大的庭院里只有雨声。
萧夜雨贴着墙根疾行,雨水冲刷掉了他的足迹。
他目标明确——主楼二层那扇亮着灯的雕花木窗。
那里是盟主夫人的寝居。
“秦梦梦……”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仿佛在品尝某种珍馐。
江湖上关于这位盟主夫人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她美若天仙,有人说她冷若冰霜。
萧夜雨从未见过她,但自从三个月前在醉仙楼听人提起后,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拔不出来。
主楼下的守卫比外院严密,但对他这样的轻功高手而言形同虚设。
萧夜雨攀着廊柱,几个起落便到了二楼窗外。
他屏住呼吸,从窗缝向内窥视。
烛光下,一个女子正背对着窗户梳头。
她穿着素白中衣,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
萧夜雨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和半边侧脸——肌肤如雪,鼻梁高挺,唇若点朱。
“谁?”
女子突然转头,萧夜雨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到窗外人影的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萧夜雨知道自己该立刻离开,但那双眼睛像有魔力般将他钉在原地。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窗户。
“夫人恕罪。”他低声道,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嘶哑。
秦梦梦没有尖叫,也没有喊人。
她放下梳子,缓缓站起身,与萧夜雨隔着窗台对视。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更显得五官精致如画。
“你是何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萧夜雨感到喉咙发紧。
他本可以编个谎话,说自己是被雨所困的江湖客,或是盟主故交。
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无法说谎。
“在下萧夜雨,特来一睹夫人芳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简直是最拙劣的登徒子才会说的话。
但秦梦梦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微微挑眉,唇角竟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萧夜雨?‘夜雨剑’萧夜雨?”
萧夜雨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号会从盟主夫人口中说出。
“正是在下。”
“我听说过你。”秦梦梦走近一步,萧夜雨闻到了一缕幽香,像是雨后的兰花,“江湖传言你剑法如夜雨般无孔不入,轻功更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雨水顺着萧夜雨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他感到一阵燥热,不知是因为淋雨受寒还是因为眼前女子的目光。
“夫人过奖了。”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在下冒昧打扰,这就告辞。”
他正要转身,秦梦梦却突然道:“等等。”
萧夜雨僵在原地。
秦梦梦转身从妆台上拿起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递出窗外。
“擦擦脸吧,都湿透了。”
萧夜雨迟疑地接过帕子。
丝质的触感让他指尖发麻,帕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梦”字,针脚细密整齐。
他将帕子按在脸上,幽香更加浓郁了。
“多谢夫人。”
“不必。”秦梦梦收回手,神色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萧公子,我夫君明日便回府。若他知道有人夜闯内宅……”
“在下明白。”萧夜雨将帕子小心折好,塞入怀中,“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梦梦点点头,伸手欲关窗。
就在窗户即将合上的瞬间,萧夜雨突然伸手抵住窗框。
“夫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我能否……改日再来拜访?”
秦梦梦的手顿住了。
雨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萧夜雨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萧公子,”良久,秦梦梦轻声道,“我是有夫之妇。”
“我知道。”
“那你就不该来。”
窗户关上了,烛光被隔绝在窗纸之后。
萧夜雨站在雨中,怀中那块帕子仿佛有千斤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转身跃入雨幕。
回程的路上,雨更大了。
萧夜雨没有戴斗笠,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庞。
秦梦梦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那你就不该来”。
不该来。
可他已经来了,而且心已经留下了。
萧夜雨知道,从今夜起,自己再也无法忘记那张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他摸了摸怀中的帕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江湖上都说“夜雨剑”行事洒脱,来去如风。
可谁能想到,一场雨,一扇窗,一个女子,就这样轻易地困住了他。
回到客栈,萧夜雨脱下湿透的衣服,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檀木匣子。
匣子里是他这些年来收集的“战利品”——名剑谱、暗器图、各派秘籍。
他将绣帕小心地放在最上层,合上匣子。
窗外,雨声渐歇。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萧夜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秦梦梦梳头时那截雪白的脖颈。
“我还会再去的。”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