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峨眉山笼罩在薄雾中。
萧夜雨站在清音阁外的石阶上，看着阿月蹲在溪边采野花。
小姑娘的羊角辫随着动作一翘一翘，嘴里哼着苗寨的小调。
三个月过去，她脸上的阴霾已经散去大半。
“萧大哥！”
阿月举着一把紫色野花跑过来，“你看，像不像阿娘药园里的那种？”
萧夜雨接过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像。你阿娘若看到，一定很开心。”
阿月眨眨眼：“秦姐姐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会在天上看着我。是真的吗？”
萧夜雨喉头一紧：“是真的。”
“那秦姐姐呢？她也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阿月突然问道，“我听见她和方叔叔说，要去什么江南…”
萧夜雨手中的花束差点掉落。
秦梦梦要去江南？
她明明答应等他伤好了一起去接阿月…
“萧大哥？”
阿月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脸色好难看。”
萧夜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先回去做功课，我去找你秦姐姐。”
清音阁后的小院里，秦梦梦正在收拾行装。
她将几件素色衣裙叠进包袱，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留恋。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方师兄，我说了不必相送。”
“连告别都没有吗？”
萧夜雨站在门口，声音沙哑。
秦梦梦的手顿了一下，缓缓转身。
阳光透过竹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比三个月前更加清瘦，眼底有淡淡的青影。
“你的伤…全好了？”
她轻声问。
萧夜雨走进屋内：“为什么突然要去江南？”
秦梦梦避开他的目光：“段天德来信，说找到了柔儿的踪迹。她与冷千秋藏身在姑苏一带，继续为魔教招兵买马。”
“所以你要独自去面对他们？”
萧夜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梦梦，你答应过等我伤好了一起…”
“我等不了了！”
秦梦梦突然提高声音，“每耽搁一日，就可能多一个无辜的人受害！柔儿是我的表妹，这孽债该由我来断！”
萧夜雨从未见过她如此激动。
那双总是平静如秋水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手腕在他掌心中微微发抖。
“那就一起去。”
萧夜雨松开手，声音低沉而坚定，“阿月可以暂时托付给静安师太。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秦梦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好。”
当夜，萧夜雨辗转难眠。
他起身来到院中，发现秦梦梦独自坐在石凳上望着月亮出神。
夜风拂动她的衣袂，整个人仿佛要乘风而去。
“睡不着？”
萧夜雨走到她身旁。
秦梦梦没有回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在这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萧夜雨当然记得。
那是五年前的七夕夜，金陵城张灯结彩。
他刚在酒楼喝得微醺，转角就撞见了陪丫鬟出来买胭脂的秦梦梦。
她手中的琉璃灯摔在地上，碎片映着月光，像散落的星辰。
“你当时连句抱歉都没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秦梦梦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我还以为遇到了登徒子。”
萧夜雨也笑了：“后来才知道是段夫人，吓得我三天没敢在金陵露面。”
两人相视一笑，月光下的气氛突然变得柔软。
秦梦梦的笑容渐渐淡去：“夜雨，如果这次…我回不来了…”
“别说傻话。”
萧夜雨打断她，“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带上阿月，找个安静的地方…”
“你知道那不可能。”
秦梦梦轻声道，“你我手上都沾了太多血，江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萧夜雨沉默片刻：“那就去更远的地方。西域，或者南海…”
秦梦梦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最终她只是轻轻靠在他肩上，像一片羽毛落下：“今晚…就让我做一会儿梦吧。”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融为一体。
三日后，姑苏城外。
“确定是这里？”
萧夜雨蹲在树梢，望着远处掩映在竹林中的庄园。
据段天德的情报，这里表面上是盐商的别院，实则是魔教在江南的重要据点。
秦梦梦点点头：“线人说冷千秋每月的今天都会来此与柔儿会面。”
“段天德的人什么时候到？”
“最快也要天黑。”
秦梦梦检查了下佩剑，“我们先进去探查，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借着暮色潜入院中。
庄园比想象中还要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完全不像是魔教巢穴。
萧夜雨跟着秦梦梦穿过回廊，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是柔儿！
两人屏息靠近，透过雕花窗棂，看到柔儿正倚在一个黑袍男子怀中。
那男子背对着窗户，但修长的手指和泛紫的指甲无疑就是冷千秋。
“左使大人，人家等你好久了~”
柔儿的声音甜得发腻，“段天德那个蠢货，还以为我真对他有情呢。”
冷千秋低笑：“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顺利掌控江南武林。教主说了，等大事一成，就封你做圣女。”
柔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那秦梦梦呢？您答应过把她交给我处置的…”
“放心。”
冷千秋抚摸着她的头发，“等我们抓到她和那个萧夜雨，随你怎么玩…”
窗外的萧夜雨握紧了剑柄。
秦梦梦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时，冷千秋突然转头看向窗户：“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被发现了！
萧夜雨和秦梦梦同时破窗而入。
柔儿惊呼一声，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表姐，我正想着你呢！”
冷千秋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夜雨剑萧夜雨，久仰大名。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萧夜雨剑指冷千秋：“今日就做个了断！”
四人瞬间战作一团。
秦梦梦对上柔儿，萧夜雨则全力攻向冷千秋。
这魔教左使的武功比上次交手时更加诡异，招招带毒，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萧夜雨，你以为凭你那点功夫能胜过我？”
冷千秋冷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魔功！”
他突然变招，双手化作漫天爪影，每一击都带着腥风。
萧夜雨一时不察，肩头被划出三道血痕，顿时感到一阵麻痹——有毒！
“夜雨！”
秦梦梦见状，想要过来相助，却被柔儿死死缠住。
“表姐，你的对手是我！”
柔儿手中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恨你…恨你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所有人都喜欢你…”
秦梦梦剑势如虹：“柔儿，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
柔儿狂笑，“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另一边，萧夜雨强忍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剑法越发凌厉。
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毒素蔓延就麻烦了。
看准冷千秋一个破绽，他突然变招，夜雨剑化作一道银光直取对方咽喉！
冷千秋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他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好剑法！可惜…”
他突然从袖中射出一蓬紫色粉末！
萧夜雨急忙闭气后撤，却还是吸入了一些。
顿时，一股灼热感从肺部蔓延至全身，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是我特制的‘焚心散’，一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冷千秋得意道，“想要解药，就跪下来求我！”
萧夜雨单膝跪地，用剑支撑着身体：“做梦！”
冷千秋正要上前补上一击，突然背后一凉——秦梦梦的剑尖从他胸口透出！
“你…”
冷千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柔儿已经倒在血泊中，而秦梦梦的剑正插在自己背上。
秦梦梦拔出剑，冷千秋轰然倒地。
她急忙跑到萧夜雨身边：“夜雨！你怎么样？”
萧夜雨想说话，却喷出一口黑血。
秦梦梦脸色大变，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这是峨眉的‘清心丹’，能暂时压制毒性…”
萧夜雨艰难地咽下药丸，感觉灼热感稍减：“解药…冷千秋身上…”
秦梦梦立刻去搜冷千秋的身，果然找到一个小瓷瓶。
她打开闻了闻，脸色却更加难看：“不对…这不是解药…”
倒在地上的柔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表姐…你永远…赢不了我…”
她艰难地举起手，手中是一个已经打开的空瓶，“解药…我毁了…”
“柔儿！”
秦梦梦冲到她身边，“把解药交出来！”
柔儿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充满快意：“看着你…痛苦…比杀你…痛快多了…”
她的手无力垂下，眼中光芒渐渐消散。
秦梦梦呆立原地，脸色惨白。
萧夜雨挣扎着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别急…段天德马上就到…他或许有办法…”
秦梦梦摇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来不及了…焚心散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而最近的城镇也要两个时辰…”
萧夜雨突然笑了：“那…趁我还清醒…陪我去看看月亮吧。”
秦梦梦扶着他来到院中的凉亭。
今夜月色正好，银辉洒在池塘上，泛起粼粼波光。
萧夜雨靠在柱子上，感觉体内的灼热感越来越强。
“梦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轻声问。
秦梦梦握紧他的手：“记得…你摔碎了我的琉璃灯…”
“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真好看…”
萧夜雨的声音越来越弱，“像天上的…仙女…”
秦梦梦的泪水滴在他脸上：“别说了…保存体力…段天德马上就到…”
萧夜雨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她的泪水：“别哭…笑一个给我看…像那天晚上…在峨眉…”
秦梦梦强忍泪水，挤出一个笑容。
月光下，她的脸庞如同五年前那个七夕夜一样美丽。
萧夜雨满足地闭上眼睛：“真好…”
“夜雨？夜雨！”
秦梦梦惊慌地拍打他的脸，却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远处传来马蹄声，段天德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但为时已晚，当段天德冲进凉亭时，只看到秦梦梦抱着萧夜雨无声哭泣的背影。
月光依旧，池塘里的锦鲤轻轻跃出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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