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遗嘱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回响，林夏的数位板上，中世纪城堡的飞扶壁正逐渐成型。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爸爸」二字刺得她指尖发麻。自从拒绝生活费后，父女的聊天框早已落满灰尘，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个月前的生日祝福。

“立刻回S市！第一人民医院！你奶奶快不行了！”父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背景里混着刺耳的监护仪鸣响。林夏的数位笔“啪嗒”掉在桌上，打翻的咖啡在设计图上晕开深色污渍，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思绪。今早视频时，奶奶还举着新晒的桂花，说要等她周末回家做桂花糕。

高铁站台上，九月的风裹挟着细雨扑在脸上。林夏攥着车票的手不住颤抖，手机相册里最近一张合照突然刺痛双眼——去年冬天，奶奶戴着她织的围巾，在老房子的桂花树下笑得眉眼弯弯。那时奶奶的背还没这么佝偻，声音也不像现在这样气若游丝。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掐住喉咙，林夏跌跌撞撞冲进病房。病床上的身影蜷缩在蓝白条纹被褥里，原本圆润的脸庞凹陷成嶙峋的轮廓，插满针管的手背青紫色血管凸起，像老墙根下蜿蜒的枯藤。“囡囡...囡囡...”微弱的呢喃让她膝盖一软，扶住床栏才勉强站稳。

“奶奶在等你...”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动，枯枝般的手指费力抬起，林夏慌忙握住，触感却惊得浑身一颤——那双手不再是记忆中温暖柔软的模样，只剩骨头硌着掌心。“说好...要看着你穿婚纱...”老人嘴角溢出的气音混着仪器嗡鸣，“找个...会给你暖脚的人...”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心电图化作刺眼的直线。林夏看着医生护士慌乱的身影，感觉灵魂正从脚底抽离。恍惚间又回到昨夜，梦里总也追不上的背影此刻与病床上安详阖目的面容重叠，原来那些模糊的预兆，早就在提醒她时光的残酷。

葬礼那日，阴云压得很低。林夏跪在铺满白菊的灵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将泪水咽回喉咙。奶奶生前最见不得她哭，总说“我的囡囡眼睛要永远亮晶晶”。直到深夜守灵，她独自抚摸着奶奶织到一半的毛衣，针脚在月光下歪歪扭扭，终于放任泪水滴落在未完成的衣襟上。

“这是你奶奶的遗嘱。”返程前，父亲递来泛黄的信封，声音沙哑，“老房子过户手续我都办好了。”林夏抚摸着房产证上奶奶的名字，仿佛还能闻到小院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推开斑驳的铁门，墙角的桂花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树下再不会有那个戴着老花镜织毛衣的身影，轻声唤她“囡囡，快来尝尝新烤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