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切进办公室，在林夏的数位板上投下交错的暗影。她握着数位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板面，屏幕上中世纪城堡的飞扶壁正褪去鲜活的色彩，如同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在日复一日机械的工作流程里悄然龟裂。自从奶奶离世，她早已习惯用淡漠的面具武装自己，可每当深夜，总会蜷缩在空荡的衣柜前——那件织到一半的毛衣依然挂在原处，散落的毛线团如同她零乱的心绪，无人收拾。

亚亚发来的消息第三次在锁屏闪烁时，林夏正怔怔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深秋的阳光穿过叶片，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却始终暖不透她心底凝结的寒霜。她机械地回复完“下次吧”，便翻身将脸埋进枕头，睫毛上还挂着昨夜未干的泪痕。手机相册自动播放到去年冬日的画面，屏幕里，奶奶戴着她亲手织的歪扭围巾，笑意盈盈地往她嘴里塞着刚出炉的桂花糕，甜香仿佛穿透屏幕，却又在记忆与现实的碰撞中化作苦涩。

指尖不受控地滑动，那张承载着温暖回忆的照片出现在朋友圈。配图的光标闪烁良久，最终落下短短一行字：「桂花开了」。点击发送的瞬间，林夏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流逝。此刻的她并不知道，马嘉祺正握着手机，目光紧锁着那条动态，脑海中不断闪过林夏儿时在桂花树下追着奶奶跑的场景，还有上周石沉大海的慰问消息。

「最近休息得好吗？」对话框里突然跳出的新消息让林夏呼吸一滞。她盯着闪烁的光标，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斟酌许久才缓缓回复：「马老师，之前葬礼太忙...我现在没事了。」屏幕这头，马嘉祺看着言不由衷的话语，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母亲病房外彻夜守候的绝望，随后敲下：「新片首映，能当我特邀观众吗？制片组全跑路了。」末尾还附上一个举白旗的卡通小人。

威尼斯电影院6号厅内，冷气裹挟着爆米花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林夏推开门，只见黑暗中亮起一道手机屏幕的微光。马嘉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笑着朝她挥手，腕间的表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银芒。整个影厅空无一人，排排座椅如同沉默的见证者，等待这场独属于两人的放映。

「再叫‘您’，我可要扣你工资了。」马嘉祺佯装严肃地挑眉，顺手将一杯温热的可可推到她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渐渐洇湿了电影票根。电影开场后，林夏全神贯注地盯着银幕，却没察觉到身旁的人借着喝饮料的间隙，无数次将目光投向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瓣。

当片尾字幕缓缓升起，林夏突然轻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人活着是不是注定要失去？」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银幕，仿佛在问马嘉祺，又像是在问自己。马嘉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座椅调成半躺，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陷入回忆：「小时候我总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把盛开的桂花晒干封存。后来才懂得，有些温暖即便会消散，可它存在过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他转过头，对上林夏略带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悲伤是人生必经的寒冬，但别让自己永远困在那里。就像摔碎的桂花糕，我们依然能循着香气，找到新的温暖。」 话音未落，林夏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压抑许久的呜咽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马嘉祺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给予安慰，却在半空猛然惊醒自己这样做不好，指尖在空气中僵住，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又克制。

林夏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般后退，慌乱中用手背擦拭眼泪，睫毛膏被蹭得斑驳一片：「对不起...我太失态了。」她起身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却被马嘉祺伸手拽住手腕。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别总用‘对不起’把人推开，我...」话未说完，林夏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她不敢再看马嘉祺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动摇：「我不能...你有女朋友，我不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