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里的小青梅》
巷口的梧桐树飘下第一片黄叶时,苏小满正蹲在青石板路上数蚂蚁。身后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小矮子,又蹲在地上玩土?”
抬眼便是陈砚之单脚支地的身影,校服裤腿沾着些草叶,车筐里躺着个牛皮纸袋——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爱吃的桂花糖炒栗子。他把纸袋往她怀里一塞,指尖弹了弹她发顶的蝴蝶结:“傻站着干嘛?去我家写作业,我妈新烤了蜂蜜蛋糕。”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年。从穿开裆裤在巷口抢玩具,到如今背着书包并排走在梧桐树下,陈砚之总爱用“小矮子”“笨蛋”称呼她,却会在她被流浪狗追时,立刻脱了校服罩住她头顶;会在她数学考砸时,把自己的笔记抄得工工整整,末了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苏小满要是再哭,就把你塞进梧桐树洞当麻雀窝。”
深秋的周末,小满蹲在陈砚之的书桌前涂涂画画。他抱着篮球进门时,看见她正对着自己的课本发呆——封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只歪歪扭扭的小松鼠,尾巴上还缠着片银杏叶。“画的什么鬼?”他凑过来,发梢带着操场的青草香,却在看见她耳尖发红时,忽然笑出声,指尖敲了敲她画的松鼠,“倒是和你挺像,总爱捡些破叶子藏书包里。”
其实他早知道,她书包里的银杏叶、梧桐籽、甚至春天的樱花书签,都是偷偷攒给他的。去年生日,她红着脸塞给他个铁盒,里面装着三十片形状各异的落叶,每片下都标着日期:“3月5日,你替我赶走抢我冰淇淋的男生;9月12日,你教我骑自行车摔破了膝盖……”
巷口的梧桐树黄了又绿,小满渐渐发现,陈砚之的目光会追着班里穿白裙的女生跑,会在给她讲题时忽然走神,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痕。可他依然会在路过她教室时,往她抽屉里塞颗水果糖;会在她值日时,假装顺路帮她擦干净黑板,粉笔灰落了满头,却还嘴硬:“笨蛋,擦个黑板都能把自己弄成雪人。”
高考前的那个夏夜,他们坐在梧桐树下分食一盒草莓。陈砚之忽然把颗最大的草莓塞进她嘴里,指尖蹭过她唇角的果酱:“苏小满,以后去了大学,别总跟人抢落叶,知道吗?”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罩住她缩在藤椅上的小身子。
后来小满去了北方念大学,陈砚之留在本地。偶尔视频时,他会抱怨“巷口的梧桐树被砍了半棵”,却在她寒假回家时,捧着袋晒干的梧桐叶敲开她家的门:“看,给你攒的‘破叶子’,挑了最完整的三十片,跟你当年送我的铁盒配对。”
那天的阳光很好,他们蹲在老巷口的墙根下,把落叶一片一片夹进相册。陈砚之忽然指着其中一片带虫洞的梧桐叶:“记得吗?小学三年级,你说这片叶子像爱心,非要让我夹在课本里,结果被我妈当成垃圾扔了,你哭了整整一下午。”
小满抬头看他,发现曾经总把她当“小矮子”的少年,如今已长成能替她遮风挡雨的模样——那些藏在梧桐叶里的时光,那些混着桂花糖和粉笔灰的日子,原来早就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了最温柔的印记。
如今每当巷口的梧桐叶飘落,小满总会想起那个总爱欺负她却又护着她的少年,想起他塞给她的糖炒栗子、替她抄的笔记、还有那句藏在落叶里的“笨蛋,你比所有叶子都好看”。原来青梅竹马的故事,从来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告白,那些日复一日的陪伴,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偏爱,早已是时光写给他们的,最动人的情书。
而梧桐巷的风,还在轻轻吹着,把少年少女的笑声,和那些关于落叶、糖果、自行车铃铛的回忆,一起揉进了岁月的褶皱里——就像陈砚之相册里的第一片落叶,至今仍夹在最显眼的位置,叶脉间的纹路清晰可见,就像他说起“苏小满”时,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梧桐巷里的小青梅(续)》
苏小满攥着刚买的草莓冰淇淋,远远就看见陈砚之倚在梧桐树旁,手里晃着瓶冰镇汽水——不是她爱喝的柠檬味,而是班里“班花”林悠悠常买的荔枝味。
“小满!”林悠悠蹦跳着跑过来,发梢的蝴蝶结在风里翻飞,比小满扎的歪歪扭扭的红绳漂亮太多。她自然地接过陈砚之手里的汽水,指尖擦过他掌心:“谢谢砚之哥哥,知道我怕热~”
陈砚之耳尖微微发红,却还是梗着脖子怼回去:“少臭美,顺路买的。”可小满却看见,他偷偷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回缩了缩——那里攥着袋她爱吃的桂花糖,糖纸在掌心揉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她此刻乱掉的心跳。
这是林悠悠转学来的第三个月。漂亮、活泼、会弹钢琴的她,很快成了巷口孩子们的“中心”。陈砚之不再像以前那样,放学后只等着和小满一起回家——他会帮林悠悠拎沉重的琴盒,会在她练琴时守在琴房外,甚至连小满送他的梧桐叶书签,都被林悠悠拿去夹了乐谱:“小满的手真巧,这叶子配我的《致爱丽丝》刚刚好~”
某个周末,小满抱着作业本去敲陈砚之的门,听见屋里传来轻快的笑声。推开门,只见林悠悠正趴在他的书桌上,指着课本上的小松鼠插画笑个不停:“砚之哥哥,这是小满画的吧?歪歪扭扭的,像只没吃饱的老鼠~”
陈砚之忽然红了脸,指尖飞快地合上课本:“别乱说,她画的松鼠……很可爱。”小满看见他耳后还沾着片银杏叶——是今早她塞在他书包里的,原以为他没发现,此刻却被林悠悠伸手摘下:“呀,砚之哥哥也喜欢捡叶子?”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小满忽然觉得手里的作业本重得发烫。她想起林悠悠穿白裙站在梧桐树下的模样,裙摆被风吹起时,连陈砚之的目光都会跟着晃——就像此刻,他正弯腰替林悠悠捡起掉落的发夹,指尖触到她腕间的水晶手链,而小满腕上还戴着那根褪了色的红绳,是十岁那年陈砚之从自己手腕上拽下来给她的。
“小满,下周我的钢琴演出,你和砚之哥哥一起来呀~”林悠悠忽然转身,把张粉色的邀请函塞给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陈砚之身上的皂角味涌过来,“砚之哥哥说,我穿蓬蓬裙弹《梦中的婚礼》特别好看~”
小满捏着邀请函的指尖发颤,忽然想起去年陈砚之陪她在巷口练自行车,她摔破了膝盖,他蹲在地上替她贴创可贴,嘴里嫌弃“笨蛋,怎么这么笨”,指尖却轻得像碰着片花瓣。可现在,他的温柔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了总在笑的林悠悠,一半留给了总在沉默的她。
深夜,小满趴在书桌上给陈砚之写纸条——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想告诉他“巷口的梧桐花开了,记得帮我捡朵完整的”,却又想起林悠悠说“砚之哥哥帮我在琴盒里藏了茉莉花”。笔尖在纸上晕开团墨渍,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抬头看见陈砚之站在梧桐树下,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笨蛋,给你留的桂花糖,林悠悠说她不爱吃甜的。”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的书桌上。小满看见纸袋上还贴着张便利贴,是陈砚之歪歪扭扭的字迹:“别总板着脸,你笑起来比林悠悠的钢琴声好听。”忽然想起他曾说“苏小满是全世界最特别的小青梅”,原来有些偏爱,哪怕被分成了两半,却还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露出了最本真的模样。
后来的日子里,小满会看着林悠悠拽着陈砚之的袖子撒娇,会听见巷口的人说“他们俩真般配”,却也会在下雨天收到陈砚之冒雨送来的伞——伞面歪歪扭扭地偏向她这边,他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还嘴硬:“顺路路过,别误会。”
梧桐叶又黄了的时候,小满终于懂了:有些喜欢,就像巷口的梧桐树,默默长了十年,枝桠却在遇见更耀眼的阳光时,忍不住微微倾斜。可她依然记得,在林悠悠没来之前,陈砚之的眼里只有她蹲在地上捡叶子的身影,记得他说“苏小满的蝴蝶结,比所有的花蝴蝶都好看”。
而那些藏在桂花糖纸里、梧桐叶书签里、歪扭便利贴里的温柔,哪怕被分成了很多份,却始终有一份,是只属于“小青梅”的——就像此刻,陈砚之趁林悠悠不注意,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了片完整的梧桐叶,叶脉间用铅笔写着:“笨蛋,别吃醋,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只小松鼠。”
风掀起窗帘,小满摸着书包里的梧桐叶笑了——原来青梅竹马的故事,从来不怕半路出现的“漂亮朋友”,因为有些羁绊,早在时光的根系里,扎得比任何人都深。就像陈砚之指尖的温度,就像梧桐巷的风,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偏爱,终将在某个落叶纷飞的午后,让她忽然明白:原来他的目光哪怕偶尔偏移,却始终记得,谁才是陪他走过十年春秋的、最特别的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