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巷铺满金黄落叶,苏念安抱着画具走过老电话亭,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铃铛声。她没有回头,只是加快脚步,帆布包上的银杏叶挂饰在风中轻轻晃动——那是顾承舟初三时送的生日礼物,她却一次也没敢戴在显眼处。
美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她将画稿钉在墙上,《未完成的肖像》里,穿白大褂的少年侧脸被阴影覆盖,只有耳尖的淡红泄露了情绪。唐若曦递来热可可,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晃出冷光:"许知远今天拿了篮球联赛冠军,说要请我们吃冰淇淋。"
放学铃响时,苏念安故意磨蹭到最后。走廊空荡荡的,只有顾承舟的速写本落在窗台上。她翻开第一页,画着扎马尾的自己在图书馆打盹,旁边用铅笔写着:"她的睫毛像振翅的蝶"。心脏猛地一缩,她合上本子,却在封面内侧发现行小字:"如果勇气有重量,大概等于三十七片银杏叶"。
雨来得猝不及防。她躲在电话亭里,看着顾承舟举着伞冲进雨幕,白大褂右肩很快被淋湿——和三年前那个傍晚一模一样。那时她鼓起勇气想开口,却被唐若曦拽去看许知远的比赛。如今回想,只剩电话亭玻璃上模糊的水雾,和自己仓皇的倒影。
高考放榜那天,她在人群中看见顾承舟的名字排在榜首,而自己的名字隔着两行,像极了他们之间永远的距离。唐若曦拉着她去庆祝,许知远递来的冰淇淋化了一手,她却望着梧桐巷口,想象着顾承舟收到巴黎美院录取通知书的模样。
大学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她去旧书市散心。在角落摊位发现本眼熟的速写本,扉页画着穿婚纱的少女,背景是埃菲尔铁塔的剪影。摊主是位老人:"这是我儿子画的,可惜那女孩没看懂他的心思。"苏念安买下本子,在最后一页发现张机票存根,日期是她生日那天,目的地巴黎。
四年后的深秋,她在美术馆做实习生。在"中法青年艺术家联展"的宣传海报上,看到顾承舟的名字。画展开幕当晚,她躲在人群后,看他站在《塞纳河的星光》前致辞,鬓角的白发与画中星空相映。他指着画中角落的银杏叶,声音平静:"这是我青春里,唯一没说出口的秘密。"
散场时,她在展厅门口遇见他。顾承舟穿着合身的西装,袖口不再有铃铛,只有枚银杏叶袖扣。"好久不见。"他声音微哑,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你果然成了很棒的策展人。"
雨又开始下了。两人站在美术馆台阶上,沉默像梧桐巷的青石板般湿滑。顾承舟忽然从公文包掏出个铁皮盒:"这个...本来想毕业时给你。"盒子里躺着枚银质银杏叶书签,叶脉间刻着她的名字缩写,背面是行极小的英文:"To the star I can't reach"。
"谢谢。"苏念安接过书签,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远处传来许知远的车笛声,他如今是知名篮球教练,副驾驶坐着戴珍珠耳钉的唐若曦。顾承舟望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雨幕,轻声说:"其实那年美术联考,我画的是你在电话亭躲雨的样子。"
她猛地抬头,却看见他眼中的星光渐渐熄灭。"巴黎的银杏,"顾承舟转身,声音被雨声吞没,"没有梧桐巷的好看。"
苏念安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中的书签冰凉刺骨,她想起速写本里未完成的婚纱画,想起海报上他鬓角的白发,终于明白:有些喜欢,就像平行线上的银杏叶,明明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却永远无法触碰。
雨停时,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她将书签放进包里,与那本旧速写本放在一起。路过老电话亭,发现不知谁在玻璃上画了片银杏叶,叶尖挂着颗水珠,像极了少年时代,她没能说出口的那句:"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