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而密集地砸在脸上、身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像孤魂野鬼，只想离那间屋子远些。不知走了多久，脚下潮湿冰冷的触感渐渐变得熟悉。他猛然顿住脚步，环视四周——这里是靠近照相馆后巷的区域！巷口那盏昏黄残破的路灯在雨丝中晕开一团光雾，斜对面的墙上，熟悉的涂鸦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狰狞扭曲。
就在这个岔路口。当初他第一次懵懂地跟着陆光进入委托照片时，就是从这个角落穿过去的。那时只觉得新奇，像玩一场大型的全息游戏。
而今天，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记耳光。这根本不是游戏。陆光替他的莽撞承受了惩罚。陆光吐出来的血是真的。他擦过血的手指是冷的。
胸口像压着巨大的磨盘，钝痛得让人窒息。愧疚，后怕，还有被那句“陌生人”刺痛的委屈…混合成一种让人手足无措的岩浆，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声音——布料的摩擦声。
程小时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是谁？！
他立刻隐身在墙角堆积的几个废弃纸箱后面，雨声遮蔽了大部分动静。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
昏黄惨淡的路灯光勉强透入巷子深处，映出角落一道倚着墙的、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颀长，单薄。穿着照相馆里那身淡色的衬衣。是陆光！他怎么会在这里？
雨水顺着陆光略显凌乱的额发往下淌，汇聚到下巴，再滴进黑暗里。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一只手撑着身后冰冷滑腻的墙壁，似乎支撑得很吃力。苍白的手腕在微弱光线下白得晃眼。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去休息？
陆光的身体在黑暗中细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剧烈的闷咳！那咳声被雨声吞没大半，但程小时能看见他因为痛苦而蜷起的脊背，手紧捂着嘴剧烈颤抖的弧度。程小时浑身猛地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董易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怎么来这里了？得赶紧回去，这样太危险！你咳血的情况才刚止住…”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陆光猛地抬起头，朝着董易声音的方向，似乎急促地低语了一句什么。随即他像是极不耐烦地抬手挥了挥，是个明确的驱逐手势。
董易似乎犹疑了片刻，最终妥协：“那你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马上喊我。”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里。
巷子再次被滂沱的雨声淹没，只剩下陆光压抑急促的喘息。
他终于不再看董易离开的方向，仿佛刚才的驱逐耗尽了他最后的虚张声势。身体彻底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砖墙，颓然滑坐下来。
暗影吞噬了他大半的身影。雨水在他垂下的头发上连成断线的珠子。程小时离得有些距离，但那具身体传递出的极致疲惫和沉重，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陆光的声音在雨帘中微弱地飘散，断断续续，与其说是对他吼，不如说更像被冷雨打碎的喃喃自语：“笨蛋…咳咳…叫你走就走…就不知道…再等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