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穗安把脸埋进围巾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小水珠。十月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加快脚步走向音乐教室，怀里抱着的乐谱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许穗安！等等我！"
林小满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听说今天音乐课要选校庆节目的人选，你可逃不掉了。"她促狭地眨眨眼，"李老师昨天特意跟我说，这次必须让你参加。"
许穗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乐谱边缘。"我早就不会弹钢琴了。"
"骗谁呢？你初一时候的《月光》可是拿过市里二等奖的。"
音乐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许穗安刚找到位置坐下，就看见陈野从后门溜进来，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他今天没戴眼镜，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熬了通宵。
"同学们，"音乐老师王教授拍了拍手，"今年校庆的主题是'青春乐章'，我们班需要出一个钢琴伴奏的合唱节目。"
许穗安缩了缩脖子，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不起眼。
"许穗安，"王教授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她，"我记得你钢琴弹得不错？"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许穗安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她已经三年没有碰过钢琴了，自从那次——
"老师，我可以试试。"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包括许穗安。陈野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王教授挑了挑眉："陈野同学会弹钢琴？"
"学过一点。"陈野说，目光却落在许穗安身上，浅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太好了！许穗安，你负责协助陈野同学选曲目。"
下课铃响起时，许穗安还处于震惊状态。她机械地收拾着乐谱，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她面前。
"不想弹钢琴？"陈野站在她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穗安抬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他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琥珀色，像是阳光穿透威士忌酒液的颜色。
"我..."她咬了咬下唇，"我很久没弹了。"
陈野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右手手腕内侧的一道细长疤痕。"因为这个？"
许穗安猛地抽回手，乐谱散落一地。那是三年前钢琴比赛失利后，她砸碎奖杯时留下的伤痕。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连林小满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摔伤。
"你怎么——"
"放学后音乐教室见。"陈野打断她，弯腰帮她捡起乐谱，"如果你不想弹，我可以教你。"
他的手指在递还乐谱时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冰凉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
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钢琴镀上一层金边。许穗安坐在琴凳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在害怕什么？"陈野靠在钢琴边，手里转着一支铅笔。
"我没有害怕。"许穗安嘴硬道，但她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陈野突然在她身边坐下，左手指尖轻轻落在中央C键上。"这是最简单的C大调音阶。"他的手指流畅地滑过八个白键，音符像珍珠一样串成一条线，"试试看。"
许穗安深吸一口气，模仿着他的动作弹了一遍。第三个音就错了，她的手指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再来。"陈野的声音出奇地耐心。
第五次尝试时，许穗安终于完整地弹完了音阶，但最后一个音还是错了。她沮丧地砸了一下琴键。
"为什么非要我弹？明明你可以——"
"因为你在逃避。"陈野打断她，"就像我逃避写作文一样。"
许穗安愣住了。她转头看向陈野，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布满细碎伤痕的手。
"你弹得比我好多了。"她小声说。
陈野的表情突然变得晦暗不明。"曾经是。"他轻声说，然后突然双手放在琴键上，"听好了。"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起来，一段复杂的旋律倾泻而出。许穗安睁大了眼睛——那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一首以难度著称的曲子。陈野的演奏技巧近乎完美，但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像是一场暴风雨被强行关在玻璃瓶里。
最后一个和弦重重落下，余音在教室里回荡。陈野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才是弹钢琴。"他声音沙哑，"不是你在琴键上跳踢踏舞。"
许穗安感到一阵刺痛，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因为陈野说这话时，眼睛里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认真。
"教我。"她听见自己说。
陈野挑了挑眉。
"你教我弹钢琴，"许穗安继续说，"我教你写作文。成交？"
陈野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许穗安以为他要拒绝。然后他突然伸出手，小拇指微微弯曲。
"成交。"
许穗安勾住他的小拇指，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就在这时，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林小满蹦蹦跳跳地进来，目光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秒，"哇哦，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陈野迅速抽回手，表情恢复了平常的冷漠。许穗安感到脸上一阵发热。
"我们在讨论校庆的曲目。"她干巴巴地解释。
林小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凑到许穗安耳边小声说："小心点，我听说这个转学生不简单。他之前学校的同学说，他曾经把钢琴老师气得住院。"
许穗安惊讶地看向陈野，后者已经收拾好乐谱准备离开。在门口，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明天放学后，继续。"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声渐渐远去。许穗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道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看穿了她对钢琴的恐惧。
而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