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醒枝冲进东南军区总医院急诊科时，眼前是一片混乱。走廊上挤满了呻吟的病人，医护人员小跑着穿梭其间，呼喊声、哭声和仪器的警报声混作一团。
"贺护士长！"急诊科主任看到她，如见救星般快步走来，"三十七名官兵集体食物中毒，初步判断是沙门氏菌感染，已经有六个出现休克前兆！"
贺醒枝一边听汇报一边迅速戴上手套："检验科确认病原体了吗？"
"还在等结果，但症状高度吻合。我们按常规流程处理，效果不明显。"
贺醒枝扫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细长的眼睛眯起："不对，这不是单纯的沙门氏菌。"她快步走到一个病情最重的患者前，翻开他的眼睑检查，"瞳孔缩小，多汗，流涎...这更像是有机磷中毒的症状！"
"什么？可是他们都在同一个食堂就餐..."
"立即查血胆碱酯酶活性！"贺醒枝已经行动起来，"所有患者马上给予阿托品和解磷定，按中度中毒剂量！快！"
医护人员迅速执行她的指令。贺醒枝亲自给最危重的患者建立静脉通道，手法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的声音在嘈杂的急诊科里清晰而沉稳，每一条指令都精准果断。
一小时后，检验科确认了贺醒枝的判断——蔬菜农药残留导致的有机磷中毒。由于处理及时，所有患者都脱离了危险。贺醒枝站在急诊科中央，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病房，这才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贺护士长，"院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眼中满是赞赏，"多亏你的专业判断。我会上报为你请功。"
贺醒枝摇摇头："分内事。如果没有其他情况，我得回狼牙基地了，那边还有病人..."
"等等。"院长叫住她，"副院长的意思是你暂时留在医院，最近人手紧张。"
贺醒枝的嘴角绷紧了："陈排长的治疗正处于关键阶段，临时换人会影响效果。我可以两边跑。"
院长犹豫了一下："好吧，但别太勉强自己。对了，"他压低声音，"你在狼牙...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贺醒枝反问，狐狸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没什么，就是...你知道的，耿队长那个人..."
"我们相处得很好。"贺醒枝打断他，语气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生硬，"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去换衣服了。"
走出院长办公室，贺醒枝长舒一口气。她知道院长在担心什么——整个军区高层几乎没人不知道耿家的背景，更没人不知道耿继辉对"关系户"的厌恶。如果院长知道她和耿继辉那场灾难性的相亲，恐怕会更担心。
三天后，当贺醒枝终于处理好医院的事务返回狼牙基地时，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医疗室和一张字条：
「野外生存训练，三天后回。陈排长治疗由卫生员负责。——耿继辉」
字迹刚劲有力，像他本人一样不容置疑。贺醒枝撇撇嘴，把字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她刚转身，就撞上了匆匆跑来的鸵鸟。
"贺护士长！你回来了！"鸵鸟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去训练场，小耿让我问你...呃...就是..."
"慢慢说。"贺醒枝倒了杯水给他。
鸵鸟一口气喝完："小耿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作为医疗顾问！"
贺醒枝挑眉："他原话怎么说的？"
"呃..."鸵鸟挠挠头，"'去问问那个医院派敢不敢来真的野外训练'。"
贺醒枝冷笑一声："告诉耿队长，'医院派'不仅敢去，还能在他们累趴下的时候站着走回来。"
鸵鸟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明天五点集合，别忘了带..."他突然压低声音，"贺护士长，小耿这几天一直在看你发表的那些医学论文。"
"什么？"
"真的！他办公桌上全是！"鸵鸟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千万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贺醒枝若有所思地看着鸵鸟跑走的背影。耿继辉看她的论文？这倒是出乎意料。
次日凌晨四点，贺醒枝已经收拾好行装。她穿着标准的作训服，医疗包里除了常规药品，还塞了几样特殊装备。基地操场上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照亮一小片区域。孤狼B组的队员们已经列队站好，耿继辉背对着她正在训话。
"报告！贺醒枝奉命报到！"她大声说道。
耿继辉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迟到了三十秒。"
贺醒枝瞪大眼睛："现在才四点五十九分！"
"特种部队的标准时间是提前十分钟。"耿继辉面无表情地说，"入列。"
贺醒枝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站到了队伍末尾。她注意到陈国涛也在队列中，看起来气色不错，显然这几天的治疗很有效。
"本次野外生存训练为期三天。"耿继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目标区域青龙山，海拔1200米，地形复杂。任务：携带基础装备完成指定路线，途中解决预设敌情。贺护士长作为医疗顾问随行，不参与战斗考核。"
"报告！"贺醒枝突然出声。
"讲。"
"我请求全程参与训练，包括战斗环节。"
队伍中传来几声轻微的吸气声。耿继辉眯起眼睛："这不是过家家，贺护士长。"
"我也不是来观光的，耿队长。"贺醒枝直视他的眼睛，"如果连队员们的训练强度都不了解，我怎么制定适合他们的医疗方案？"
耿继辉沉默了几秒："随你。但跟不上别指望特殊照顾。出发！"
车队在黎明前驶出基地，两小时后到达青龙山脚下。队员们迅速检查装备，贺醒枝则向卫生员确认了每个队员的健康状况。耿继辉站在一块巨石上布置任务，晨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三人一组，分头行动。B点集合，最晚明天中午。"他看向贺醒枝，"你跟我一组。"
贺醒枝刚要抗议，卫生员小声说："小耿是为你考虑，第一组路线最简单。"
"我不需要..."
"这是命令，不是建议。"耿继辉已经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要么跟我走，要么回车上去。"
贺醒枝咬咬牙，跟上了他的脚步。
前几个小时的行军还算顺利。耿继辉设定的步速很快但并非不能接受，贺醒枝甚至有余力观察周围的地形和植被。她悄悄记下几种可能有药用价值的植物位置，打算回程时采集样本。
中午休息时，耿继辉递给她一块压缩饼干和水壶："吃。下午的路更难走。"
贺醒枝接过，掰了半块饼干还给他："够了。水我有。"
耿继辉没有接："全部吃完。在野外，你不知道下一顿饭什么时候能吃上。"
"我说了，够..."
"这是命令。"
贺醒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整块饼干吃了下去。耿继辉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去查看地图。贺醒枝趁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踝——长时间的爬山已经让旧伤有些隐隐作痛，但她绝不会让耿继辉知道。
下午的路程果然如耿继辉所说更加艰难。他们需要攀爬一段近乎垂直的岩壁，然后穿过一片沼泽地。贺醒枝的手指在攀岩时磨出了血，但她一声不吭，紧紧跟在耿继辉身后。
"小心这里。"耿继辉突然转身，伸手扶了她一把，"地面不稳。"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稳稳地托住她的手肘。贺醒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供帮助。更让她意外的是，过沼泽时耿继辉居然详细讲解了如何辨别安全路径，语气几乎是...耐心的。
傍晚，他们到达预定的露营地。耿继辉熟练地搭起简易帐篷，贺醒枝则收集干柴准备生火。
"不用。"耿继辉制止她，"夜间生火会暴露位置。"
贺醒枝点点头，转而从医疗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驱虫药，涂在暴露的皮肤上。这地方蚊子能咬死人。"
耿继辉接过，犹豫了一下："谢谢。"
夜幕降临后，山里的温度骤降。贺醒枝裹紧外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耿继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还好。"贺醒枝咬牙道。
一阵窸窣声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扔到了她身上："穿上。"
贺醒枝想拒绝，但温暖实在太诱人。她默默披上外套，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味，混合着些许汗水和火药的气息——纯粹是耿继辉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当护士？"耿继辉突然问。
贺醒枝有些意外他会主动聊天："喜欢救人。你呢？为什么是特种兵？"
"习惯了。"简短的答案后是一阵沉默，就在贺醒枝以为谈话结束时，他又开口，"我查过你的档案。"
贺醒枝身体一僵："什么？"
"所有成就都是实打实的。没有特殊照顾。"耿继辉的声音里有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尊重？
"当然没有。"贺醒枝冷笑，"你以为我是靠什么？家庭背景？"
"最初是的。"
贺醒枝气得笑出声："耿队长，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被人用我父母来衡量我的价值。我在急诊科值了五年夜班，连续三年春节都在医院过，才当上这个护士长。没有捷径，没有特殊待遇！"
"我知道。"耿继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看过你参与处理的三起重大事故报告，还有你发表的那篇《战场急救技术改良》。很专业。"
贺醒枝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耿继辉真的做了功课，更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
"睡吧。"耿继辉结束了谈话，"明天还有二十公里。"
第二天中午，他们按时到达B点集合地。其他队员已经陆续到达，看起来个个疲惫不堪。贺醒枝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检查每个人的身体状况。
"贺护士长，"卫生员惊讶地看着她，"你看起来比我们还精神！"
贺醒枝正要回答，脚下突然一滑，右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强忍着没有出声，继续给鸵鸟处理手上的擦伤。
"你没事吧？"鸵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没事。"贺醒枝勉强笑笑，"小伤。"
她没注意到耿继辉正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右脚上。
下午的训练科目是武装泅渡。贺醒枝的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硬是咬着牙完成了全程，甚至还在途中救起一名抽筋的队员。
回到岸上时，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耿继辉大步走过来，声音冷得像冰："伤为什么不报告？"
"不严重。"贺醒枝喘着气说。
"愚蠢！"耿继辉突然提高音量，引得所有队员都看过来，"在战场上，这种逞强会害死整个小队！"
贺醒枝被吼得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我不是你的兵，耿继辉！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所有人！营地集合！"耿继辉厉声命令，然后一把抱起贺醒枝，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向医疗帐篷。
"放我下来！"贺醒枝压低声音怒道。
"闭嘴。"耿继辉把她放在医疗床上，动作却意外轻柔。他单膝跪地，熟练地脱下她的靴子。脚踝已经肿得发亮，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
"韧带拉伤，局部水肿。"耿继辉检查后说，"至少休息三天。"
"用不着你说。"贺醒枝伸手去拿医疗包，"我自己处理。"
耿继辉按住她的手："我来。"
他的手法异常专业，先用弹性绷带加压包扎，然后敷上冰袋。贺醒枝惊讶地看着他："你学过医？"
"基础战场急救。"耿继辉没有抬头，"特种兵必修。"
处理好伤处，耿继辉站起身："今晚你睡医疗帐篷。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基地。"
"不行！"贺醒枝抓住他的手臂，"训练还没结束。"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够格，贺醒枝。"耿继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没必要继续伤害自己。"
贺醒枝松开手，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温和。耿继辉转身要走，又停下来："你的表现...很出色。"
说完这句话，他迅速离开了帐篷，仿佛多留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深夜，贺醒枝被脚踝的疼痛惊醒。她摸索着想找止疼药，却听到帐篷外有轻微的脚步声。
"谁？"她警觉地问。
帐篷帘子被掀开，卫生员探头进来："贺护士长，小耿让我给你送药。"他递过一个小盒子，"特效药膏，据说很管用。"
贺醒枝接过盒子，认出了上面狼牙特种大队的徽记。这是特种部队专用的高级医疗物资，普通训练根本不会配备。
"小耿特意回车上拿的。"卫生员补充道，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还骂了我一顿，说这么晚不睡觉瞎转悠什么。"
贺醒枝涂上药膏，果然疼痛立刻减轻不少。她躺回床上，脑海中浮现耿继辉那副凶巴巴却偷偷送药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或许比她想象中要可爱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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