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醒枝盯着办公桌上的包裹,眉头微蹙。包裹用简单的牛皮纸包着,上面工整地写着她的名字和职务,没有寄件人信息。今天是她的二十八岁生日,除了医院系统自动发送的祝福邮件外,她没告诉任何人。
"护士长,你的快递!"实习护士小张探头进来,"放桌上了啊!"
贺醒枝点点头,等小张离开后才小心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精装的《现代战地医学发展史》,正是她一直想买却缺货的专业书籍。翻开扉页,一张卡片滑落出来:
「生日快乐。这本书对你的研究或许有帮助。——G」
字迹刚劲有力,像是用军规钢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贺醒枝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G"字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整个基地名字以G开头的只有一个人——耿继辉。
他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生日?更关键的是,他为什么要送礼物?
贺醒枝把书放进抽屉,却又忍不住拿出来翻了几页。书中有些章节还夹着便签纸,上面是简洁的笔记,似乎是阅读时的重点标记。这些字迹和卡片上的一模一样——耿继辉不仅买了书,还认真读过。
这个发现让贺醒枝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温暖。她想起上周偶然看到耿继辉在图书馆查阅医学期刊的样子,那时还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现在看来,或许另有原因。
"贺护士长!"鸵鸟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紧急集合!训练场出了点状况!"
贺醒枝立刻把书塞回抽屉,抓起医疗包冲了出去。基地训练场上已经围了一群人,她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耿继辉躺在地上,卫生员正在检查他的情况。
"怎么回事?"贺醒枝跪在耿继辉身边,迅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高空索降训练时安全绳突然松动,耿队撞到了头部。"老炮紧张地解释,"他坚持完成了训练才倒下。"
贺醒枝的手指轻轻拨开耿继辉额前的头发,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他的呼吸平稳但面色苍白,显然有轻微脑震荡。最让她担心的是瞳孔对光反应稍显迟钝——可能有颅内压增高。
"需要立即送医院做CT。"她果断地说,"准备担架!"
"不用..."耿继辉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虚弱但清醒,"我没事..."
"闭嘴。"贺醒枝凶巴巴地说,"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耿继辉居然真的没再反驳,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队员们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他们从没见过谁敢这样对耿队长说话,更没见过耿队长乖乖听话。
救护车很快到达,贺醒枝亲自护送耿继辉去医院。一路上,她不断检查他的意识和瞳孔反应,手指时不时搭在他的腕间监测脉搏。耿继辉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但有一次他突然睁开眼,正好对上贺醒枝专注的目光。
"疼吗?"她轻声问,指的是他头上的伤口。
耿继辉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难得地诚实了一次。贺醒枝从医疗包里取出一支针剂,小心地注射进他的静脉。
"轻微止痛的,不会影响检查结果。"她解释道,"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耿继辉似乎想说什么,但药物开始起效,他的眼皮慢慢合上了。
检查结果比贺醒枝预想的要好——没有颅内出血,只是中度脑震荡和轻微脱水。医生建议住院观察24小时。耿继辉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贺醒枝坚持留下来守夜。
"没必要。"耿继辉已经恢复了些精神,靠在床头说,"你可以回去了。"
"闭嘴,伤员没有发言权。"贺醒枝头也不抬地整理输液速度,"脑震荡需要密切观察,万一半夜呕吐窒息怎么办?"
"有值班护士..."
"我就是护士长,记得吗?"贺醒枝终于抬头看他,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固执的光,"全东南军区最好的。所以老实躺着,别惹我。"
耿继辉出人意料地没再争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病房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贺醒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医学杂志翻看。
"谢谢。"耿继辉突然说。
"嗯?"
"书。谢谢你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贺醒枝的耳朵尖微微发热:"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队员档案。"耿继辉顿了顿,"工作需要。"
"是吗?"贺醒枝挑眉,"那为什么偏偏选那本书?市面上至少有二十种战地医学相关的..."
"你上个月在食堂和卫生员讨论过。"耿继辉打断她,"说想研究战地护理的历史演变。"
贺醒枝愣住了。她确实有过这样的闲聊,但那是在一个多月前,而且耿继辉当时明明坐在至少三桌以外的地方。他不但听到了,还记到现在?
"哦。"她最终只挤出这么一个音节,生怕多说一个字会暴露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夜深了,耿继辉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贺醒枝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借着微弱的光线继续观察他的状况。睡着的耿继辉看起来没那么冷硬了,额前的碎发软软地搭在纱布上,让他莫名显出几分少年气。
贺醒枝轻轻调整了一下他的输液管,突然被床头柜上一个旧皮面笔记本吸引了注意。笔记本露出一角照片,看起来像是全家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轻抽出来看了一眼。
照片上是年轻的耿政委和一个小男孩,背景是狼牙特种大队的老训练场。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穿着迷你军装,一脸严肃地站在父亲身边,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小壮十岁生日,爸爸永远为你骄傲。」
贺醒枝的心突然软了一下。她小心地翻了几页笔记本,发现里面全是耿继辉记录的训练心得和战术思考,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最后一页却写着一段与军事无关的文字:
「父亲走后第三年。今天又有人提到'耿政委的儿子'。加练了五小时,直到没人记得我是谁的儿子,只记得我的成绩。」
贺醒枝轻轻合上笔记本,放回原处。她突然理解了耿继辉那种近乎偏执的独立和倔强——他们其实是同类人,都在努力摆脱父辈的光环,证明自己的价值。
"别走..."
耿继辉突然在睡梦中呢喃,右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贺醒枝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我在这儿。"贺醒枝下意识地回应,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睡吧,没事的。"
耿继辉的眉头舒展了些,但手却没有松开。贺醒枝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又不敢用力怕吵醒他,只好就这样让他握着。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她任由自己的手指悄悄与他交缠,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病房都能听见。
天蒙蒙亮时,贺醒枝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条毯子,而耿继辉已经坐起来,正在翻阅那本笔记本。
"早。"她揉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耿继辉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昨晚一直在这里?"
贺醒枝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耳朵一热:"你抓着我不放,我只能..."
"不可能。"耿继辉断然否认,耳根却明显红了,"我睡觉从来不动。"
贺醒枝翻了个白眼:"行吧,耿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医生八点来查房,如果指标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她转身要去洗漱,耿继辉突然叫住她:"贺醒枝。"
"嗯?"
"谢谢。"他顿了顿,"还有...生日快乐。"
贺醒枝背对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书我很喜欢。虽然送礼人的态度还有待改进。"
耿继辉出院后,贺醒枝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回到从前的互怼模式。但奇怪的是,耿继辉似乎没那么爱找她麻烦了。他依然板着脸,依然说话简洁到近乎冷漠,但眼神里多了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而更大的变化发生在三天后的医院食堂。贺醒枝正和陈国涛一起吃午饭,讨论他的康复训练计划。陈国涛说到兴起,随手拿起餐巾纸画起了训练场示意图,两人的头几乎凑在一起。
"所以这个角度的牵引可以减轻腰椎压力..."贺醒枝专注地分析着,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道锐利的目光。
耿继辉站在取餐区,手里的托盘捏得死紧。他本来是要过去打招呼的,但看到贺醒枝和陈国涛亲密的样子,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耿!"鸵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一起吃吗?"
"不饿。"耿继辉放下几乎没动的餐盘,"训练场集合,加练两小时。"
"啊?为什么啊?"鸵鸟哀嚎。
"因为你们太闲了。"耿继辉冷冷地说,大步离开了食堂。
当天下午的训练堪称地狱级别。耿继辉像是吃了火药,把队员们操练得叫苦连天。就连一向最能忍的陈国涛都忍不住问卫生员:"小耿今天怎么了?"
卫生员耸耸肩,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医务室方向:"谁知道呢?可能头又疼了吧。"
贺醒枝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晚上查房时听到护士们的八卦。
"...听说是吃醋了。"一个小护士压低声音说,"看到贺护士长和陈排长那么亲密..."
"真的假的?耿队长不是一直对贺护士长凶巴巴的吗?"
"你懂什么,那叫欲擒故纵..."
贺醒枝故意咳嗽一声,护士们立刻作鸟兽散。她摇摇头,觉得这个传言荒谬至极。耿继辉会吃醋?还是吃她的醋?简直天方夜谭。
但当她回到办公室,看到抽屉里那本《现代战地医学发展史》时,心里又泛起一丝不确定。翻开书页,那些认真写下的笔记再次映入眼帘。这个耿继辉,似乎和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冷面队长不太一样了。
贺醒枝轻轻抚过书页,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现在去训练场,会不会"偶遇"某个加练的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