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耿继辉已经检查了三遍装备清单。他站在基地操场上,看着天色从漆黑逐渐变成深蓝。今天,孤狼B组将前往青龙山进行为期三天的野外生存训练,而贺醒枝作为医疗顾问同行。
想到这个名字,耿继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中的纸张。他迅速抚平清单,警惕地环顾四周,确保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失态。
"报告!贺醒枝奉命报到!"
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耿继辉转身,看到贺醒枝站在晨光中,作训服整齐利落,医疗包稳妥地背在身后。她的短发被晨风吹得微微飘动,眼睛因为早起而略显惺忪,却依然明亮如星。
"迟到了三十秒。"耿继辉故意冷着脸说。
贺醒枝瞪大眼睛:"现在才四点五十九分!"
"特种部队的标准时间是提前十分钟。"耿继辉不为所动,"入列。"
贺醒枝撇撇嘴,站到了队伍末尾。耿继辉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似乎有些不适,但没说什么。他知道贺醒枝有多倔强,任何关心都会被当作怜悯。
车队在黎明前出发,两小时后到达青龙山脚下。队员们迅速整装,耿继辉则站在一块巨石上布置任务。
"三人一组,分头行动。B点集合,最晚明天中午。"他的目光扫过贺醒枝,"你跟我一组。"
贺醒枝刚要开口,卫生员小声说:"贺护士长,耿队是为你考虑,第一组路线最简单。"
"我不需要..."
"这是命令,不是建议。"耿继辉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要么跟我走,要么回车上去。"
贺醒枝咬咬牙,跟上了他的脚步。耿继辉转身时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峻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和贺醒枝一组,只知道当看到鸵鸟凑近她时,胸口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前几个小时的行军还算顺利。耿继辉设定的步速很快但并非不能接受,贺醒枝甚至有余力观察周围的地形和植被。她不时停下记录一些植物,动作轻快得像只山间的狐狸。
"吃。"中午休息时,耿继辉递给她一块压缩饼干和水壶。
贺醒枝接过,掰了半块还给他:"够了。水我有。"
"全部吃完。"耿继辉命令道,"在野外,你不知道下一顿饭什么时候能吃上。"
"我说了,够..."
"这是命令。"
贺醒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整块饼干吃了下去。耿继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查看地图时,余光瞥见她偷偷揉了揉右腿。一丝担忧浮上心头,但他很快压了下去。贺醒枝是专业人士,如果有问题她会说的。
下午的路程更加艰难。他们需要攀爬一段近乎垂直的岩壁,然后穿过一片沼泽地。耿继辉轻松攀上岩顶,转身准备指导贺醒枝,却看到她已经爬了大半,动作灵活得不像个医务工作者。
"小心这里。"当贺醒枝快到顶端时,耿继辉突然发现她踩的石头松动了。他迅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上来,"地面不稳。"
贺醒枝的手腕纤细却有力,脉搏在他掌心快速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耿继辉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假装检查装备来掩饰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沼泽地更加危险。贺醒枝却意外地表现出色,不仅能准确判断安全路径,还在耿继辉踩入一个深坑时及时拉住了他。
"专业习惯。"当他投来惊讶的目光时,贺醒枝耸耸肩,"我父亲是野战军出身,小时候经常带我去野外。"
耿继辉点点头,心中对她的好奇又添一分。这个贺醒枝,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傍晚,他们到达预定的露营地。耿继辉熟练地搭起简易帐篷,贺醒枝则收集干柴准备生火。
"不用。"耿继辉制止她,"夜间生火会暴露位置。"
贺醒枝点点头,转而从医疗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驱虫药,涂在暴露的皮肤上。这地方蚊子能咬死人。"
耿继辉接过,犹豫了一下:"谢谢。"
夜幕降临后,山里的温度骤降。贺醒枝裹紧外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耿继辉问。
"还好。"贺醒枝嘴硬道。
耿继辉脱下自己的外套扔给她:"穿上。"
贺醒枝想拒绝,但温暖实在太诱人。她默默披上外套,整个人几乎被包裹在里面。耿继辉看着她缩在自己衣服里的样子,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柔软感。
"你为什么会当护士?"他突然问。
贺醒枝有些意外:"喜欢救人。你呢?为什么是特种兵?"
"习惯了。"耿继辉简短地回答,然后鬼使神差地补充道,"我查过你的档案。"
贺醒枝身体一僵:"什么?"
"所有成就都是实打实的。没有特殊照顾。"耿继辉的声音里有一丝他从未听自己用过的...尊重?
"当然没有。"贺醒枝冷笑,"你以为我是靠什么?家庭背景?"
"最初是的。"
贺醒枝气得笑出声:"耿队长,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被人用我父母来衡量我的价值。我在急诊科值了五年夜班,连续三年春节都在医院过,才当上这个护士长。没有捷径,没有特殊待遇!"
"我知道。"耿继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看过你参与处理的三起重大事故报告,还有你发表的那篇《战场急救技术改良》。很专业。"
贺醒枝哑口无言。耿继辉趁机转移话题:"睡吧。明天还有二十公里。"
他背对着贺醒枝躺下,却久久无法入睡。身后传来贺醒枝均匀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梦呓。耿继辉小心地转身,借着月光看她睡着的侧脸。卸下防备的贺醒枝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嘴唇微微嘟起,像个不满的孩子。
耿继辉轻轻叹了口气。他确实调查过贺醒枝的背景,但远不止那些官方档案。他找到了她医学院的同学,实习时的导师,甚至是她发表论文的合著者。所有人都说同样的话——贺醒枝是他们见过最拼命的医学生,最敬业的护士,最不把自己当"首长女儿"的军人。
这与耿继辉自己的坚持何其相似。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发誓要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一切,拒绝任何与"耿政委儿子"有关的特殊待遇。而现在,他遇到了一个同样倔强、同样骄傲的灵魂。
第二天中午,他们按时到达B点集合地。其他队员已经陆续到达,看起来个个疲惫不堪。贺醒枝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检查每个人的身体状况。
"贺护士长,"卫生员惊讶地看着她,"你看起来比我们还精神!"
贺醒枝正要回答,脚下突然一滑,右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倒吸一口冷气,但强忍着没有出声,继续给鸵鸟处理手上的擦伤。
耿继辉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右脚上。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没有上前。贺醒枝不会想要他的帮助,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下午的训练科目是武装泅渡。贺醒枝的脚踝已经肿得老高,每走一步都疼得脸色发白。但她硬是咬着牙完成了全程,甚至还在途中救起一名抽筋的队员。
回到岸上时,她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耿继辉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去:"伤为什么不报告?"
"不严重。"贺醒枝喘着气说。
"愚蠢!"耿继辉突然提高音量,"在战场上,这种逞强会害死整个小队!"
贺醒枝被吼得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我不是你的兵,耿继辉!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所有人!营地集合!"耿继辉厉声命令,然后一把抱起贺醒枝,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向医疗帐篷。
"放我下来!"贺醒枝压低声音怒道。
"闭嘴。"耿继辉把她放在医疗床上,动作却意外轻柔。他单膝跪地,脱下她的靴子。脚踝已经肿得发亮,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紫红色。
"韧带拉伤,局部水肿。"耿继辉检查后说,"至少休息三天。"
"用不着你说。"贺醒枝伸手去拿医疗包,"我自己处理。"
耿继辉按住她的手:"我来。"
他的手法异常专业,先用弹性绷带加压包扎,然后敷上冰袋。贺醒枝惊讶地看着他:"你学过医?"
"基础战场急救。"耿继辉没有抬头,"特种兵必修。"
处理好伤处,耿继辉站起身:"今晚你睡医疗帐篷。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基地。"
"不行!"贺醒枝抓住他的手臂,"训练还没结束。"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够格,贺醒枝。"耿继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没必要继续伤害自己。"
贺醒枝松开手,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温和。耿继辉转身要走,又停下来:"你的表现...很出色。"
说完这句话,他迅速离开了帐篷,仿佛多留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深夜,耿继辉悄悄回到医疗帐篷。贺醒枝已经睡着了,眉头微皱,显然脚踝还在疼。耿继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狼牙特种大队专用的特效药膏,普通训练根本不会配备。
他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小心地将药膏涂在贺醒枝肿胀的脚踝上。睡梦中的贺醒枝轻轻哼了一声,但没有醒来。耿继辉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拆弹,生怕弄醒她。
"耿队?"卫生员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耿继辉像被抓到做坏事的孩子一样猛地缩回手。卫生员探头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耿继辉罕见地结巴了,"她需要..."
"明白。"卫生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我什么都没看见。"
耿继辉黑着脸走出帐篷,却听到卫生员在后面小声嘀咕:"原来耿队也会关心人啊..."
第二天,耿继辉派车送贺醒枝回基地。看着她一瘸一拐上车的背影,他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刺痛。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有人在他心脏上系了根绳子,另一头连在贺醒枝身上,随着她的远离而越扯越紧。
训练结束后回到基地,耿继辉第一件事就是去医疗室。贺醒枝的座位空着,桌上放着一张请假条——她请了三天病假回家休养。
"贺护士长说脚踝好多了。"卫生员告诉他,"她让我转告你,谢谢你的...呃...关心。"
耿继辉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这个贺醒枝,居然会向他道谢?
接下来的三天,基地异常安静。没有贺醒枝的吐槽,没有她标志性的白眼,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耿继辉发现自己经常不自觉地看向医疗室,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四天早晨,耿继辉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却发现医疗室的灯已经亮了。他快步走过去,推开门——
贺醒枝站在药柜前,右脚还缠着绷带,但气色好多了。看到耿继辉,她挑了挑眉:"早啊,耿队长。训练报告我看了,伤情记录做得不错。"
耿继辉站在门口,胸口那股紧绷了三天的感觉突然松开了。他想说"你的脚好了吗",想说"怎么不多休息几天",甚至想说"我很想你"...但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
"陈排长需要复查。九点整,别迟到。"
贺醒枝翻了个白眼:"遵命,长官。"
耿继辉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这个贺醒枝,总是能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