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耿继辉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他在贺醒枝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现在背脊僵硬得像块钢板。病床上的贺醒枝仍在熟睡,呼吸平稳,脸色比昨天好了许多。
耿继辉轻轻活动了下肩膀,右肩的旧伤隐隐作痛。他应该去吃点东西,至少洗漱一下,但又不愿离开,生怕错过她醒来的那一刻。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耿继辉迅速收回握着贺醒枝的手,正襟危坐。
"进。"
门开了,林默医生端着查房记录本走进来。看到耿继辉,他明显愣了一下:"耿队长...还在这里?"
"嗯。"耿继辉简短地回应,目光重新落在贺醒枝脸上。
林默检查了贺醒枝的输液和生命体征,在记录本上写了几笔:"情况稳定,今天应该能醒。耿队长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可以让人送早餐来。"
"不用。"耿继辉的声音比预想的更加生硬,"我等着。"
林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门关上后,耿继辉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多差。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林医生明明只是履行职责,为什么自己看他就是不舒服?
病床上的贺醒枝轻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耿继辉立刻俯身向前:"贺醒枝?"
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初醒的迷茫很快被惊讶取代:"耿...队长?"
"我在这里。"耿继辉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贺醒枝试图坐起来,耿继辉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慢点。"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小时。"耿继辉倒了杯水递给她,"医生说你再不醒就要转重症监护了。"
贺醒枝小口啜饮,眼睛却一直没离开他的脸。耿继辉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胡子拉碴,作训服皱巴巴的,眼睛布满血丝。
"你一直在这里?"她轻声问。
耿继辉别开视线:"工作需要。你是基地的医疗顾问。"
"是吗?"贺醒枝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那谢谢耿队长百忙中抽空'视察伤员'。"
耿继辉的耳根一热。她看穿了他的借口,一如既往。正当他搜肠刮肚想找些说辞时,贺醒枝突然问:"我晕倒后...急诊科情况怎么样?"
"控制住了。"耿继辉松了口气,转向安全话题,"你处理的前十个病例都脱离危险了。"
贺醒枝点点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叠文件上:"那是什么?"
耿继辉迅速把文件收起来:"没什么。训练计划。"
但贺醒枝已经看到了最上面一页的标题——《联邦国防军大学军事医学交流项目申请表》。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要去德国?"
耿继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申请而已。不一定通过。"
"为什么...突然想去?"
病房突然安静得可怕。耿继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是要冲出胸腔。现在该说什么?说他离不开她?说他宁愿放弃狼牙也要跟她走?说他这三个月来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军事医学交流。"他最终干巴巴地说,"对反恐有帮助。"
贺醒枝的眼睛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嗯,挺好的机会。"
一阵尴尬的沉默。耿继辉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门被推开,林默带着几个护士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贺护士长!你醒了!"林默笑容灿烂地走到床边,"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贺醒枝礼貌地微笑。
林默把花放在床头柜上:"送你的。对了,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空?医院对面新开了家意大利餐厅..."
耿继辉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所有人都转头看他,包括贺醒枝——她的眼神里带着疑问和一丝...期待?
"我该回基地了。"耿继辉生硬地说,"贺护士长,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等等!"贺醒枝叫住他,"那个进修的事..."
"祝你一切顺利。"耿继辉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僵硬,"如果需要推荐信,可以找我。"
走出病房,耿继辉的拳头捏得死紧。他应该留下来,应该告诉贺醒枝自己的真实想法,应该...但他做不到。看到她和林默站在一起的画面,胸口就像被插了一把刀,痛得他无法思考。
回到基地,耿继辉把自己关在训练场,用高强度的训练麻痹自己。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德国进修的最终确认函,只需要他签字就能生效。
耿继辉拿起钢笔,却迟迟无法落下。父亲临终前的脸浮现在眼前:"小辉,别太倔...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不是软弱。"
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耿继辉突然想起贺醒枝在病床上看他的眼神——那双狐狸眼里分明写着期待,期待他说出那句话...
"耿队!"鸵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院长来电,说贺护士长接受德国进修了!明天医院给她办送行会!"
钢笔在耿继辉手中断成两截。明天?这么快?他还没准备好,还没想清楚,还没...
"几点的送行会?"他听见自己问。
"晚上六点。"鸵鸟挠挠头,"不过咱们明天有演习,恐怕去不了..."
耿继辉站起身,走到窗前。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血红色。他突然想起贺醒枝在边防站时,他们通过视频相见的那些日子。每次看到她出现在屏幕上,胸口那股紧绷的感觉就会松开。每次听到她的声音,训练后的疲惫就会一扫而空。
"准备车。"他突然说。
"啊?"
"我说,准备车!"耿继辉转身,眼中闪烁着鸵鸟从未见过的光芒,"全副武装!"
送行会现场热闹非凡。医院大会议厅里挤满了人,贺醒枝站在中央,穿着常服,短发别在耳后,正在和同事们一一告别。院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称赞她是"东南军区总院最优秀的护士长"。
贺醒枝微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但眼睛却不时瞟向门口。每次门开,她的眼神都会亮起,又很快黯淡下去。
"别看了,"院长小声说,"耿队长今天有演习,来不了。"
贺醒枝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送行会接近尾声时,贺醒枝婉拒了同事们去唱歌的邀请,独自走向医院后门。夜色已深,路灯在她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引擎声——军用吉普的轰鸣。
一辆迷彩涂装的越野车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她面前。车门猛地推开,耿继辉跳下车。他没穿常服,而是一身作战装备,脸上甚至还带着伪装油彩,像是刚从训练场直接赶来的。
"贺醒枝。"他喘着气说,声音沙哑,"别走。"
贺醒枝站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耿继辉上前一步,作训靴踩在沥青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习惯了。"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习...惯什么?"贺醒枝的声音微微发抖。
"习惯了你的吐槽,习惯了你的白眼,习惯了你在基地走来走去..."耿继辉一字一句地说,"我习惯了生命里有你。"
贺醒枝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耿继辉继续道,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如果你决定去德国,我也去。如果你留下,我...我很高兴。"他艰难地补充,"总之,我不想再试一次没有你的三个月。"
贺醒枝的眼眶中涌出泪水,但嘴角却上扬成最美的弧度:"笨蛋。"她小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签最终确认函吗?"
耿继辉摇头。
"因为我在等。"贺醒枝向前一步,"等某个口是心非的混蛋来告诉我,他其实不想我走。"
耿继辉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温暖得几乎疼痛。他伸手抚上贺醒枝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不善言辞..."
"我知道。"贺醒枝笑着流泪,"但你今天说得很好。"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和口哨声。两人转头,看到医院后门站了一排看热闹的医护人员,领头的是笑得一脸促狭的院长和面色复杂的林默。
"恭喜啊,耿队长!"院长大声说,"我就说你们俩合适!"
"贺护士长!"小张护士兴奋地挥手,"我就知道耿队长喜欢你!他守在你病房外的样子简直像只护食的狼犬!"
耿继辉的脸黑如锅底,贺醒枝却笑倒在他怀里。这个夜晚,星光格外明亮。
一年后,东南军区总医院迎来了史上最年轻的急诊科主任——贺醒枝。她的德国进修计划最终改成了与军医大学的联合培养,期间发表的三篇论文全部被核心期刊收录。而狼牙特种大队的孤狼B组,也在耿继辉的带领下拿下了全军特种兵比武第一名。
在何志军和双方家人的见证下,贺醒枝和耿继辉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军营婚礼。贺醒枝穿着白色礼服裙,短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百合;耿继辉则一身笔挺的军礼服,胸前挂满了勋章。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主持人宣布。
耿继辉低头,在贺醒枝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掌声中,贺醒枝伸手调整了一下他的领带,习惯性地吐槽:"耿队长,你领带歪了。"
耿继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今晚别叫我队长,醒枝。"
贺醒枝的脸瞬间红透,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狠狠踩了耿继辉一脚。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剑拔弩张,就像训练场上的针锋相对,就像病房里那个悄悄握住的手。
有些东西从未改变,有些东西却已完全不同。比如她胸前那枚随着心跳微微发烫的狼牙军徽,比如他看向她时眼中再也藏不住的温柔。
军旅生涯还长,未来的日子里或许会有分离,有思念,有危险,有等待。但此刻,在阳光和掌声中,他们十指相扣,准备一起面对所有的未知。
毕竟,正如耿继辉所说——他们已经习惯了生命里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