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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不能做庸君

御座之上,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层层华贵的衮服,硌得我后背生疼。十七岁的骨头,尚未长成支撑天下的脊梁,此刻在这象征无上权柄的龙椅上,只觉得空旷、冷硬,格格不入。殿宇高阔,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间熏染着千年帝王家沉淀的威严气息,却沉沉压下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下方,是依品级肃立的文武百官,紫袍、朱衣、青衫……斑斓的官服汇成一片无声的潮水。他们的头颅低垂着,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可那恭敬之下,却似乎蛰伏着无数道无形的视线,冰冷地黏附在我身上,审视着,掂量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一个被架上龙椅的泥塑木偶。一个连御书房的朱笔都摸不到的皇帝。一个……笑话。

龙椅两侧,那三张紫檀木太师椅,比御座矮不了几分,稳稳地占据着丹陛之下最显赫的位置。中书令王峻、枢密使郑仁诲、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我的三位“股肱之臣”。王峻正闭目养神,松弛的下颌微动,仿佛在咀嚼着什么无形的滋味。郑仁诲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像一尊入定的石佛。李重进则微微侧身,低声与身旁一位侍郎说着什么,声音压得极低,但那粗粝的喉音和偶尔瞥向御座的锐利眼神,依旧如针尖般刺来。

朝议如常进行,无非是些河工漕运、春赋夏税。奏报声在大殿里空洞地回荡。每一个议题,最终都会流向那三张太师椅。王峻偶尔撩开眼皮,简短吐出几个字:“可。” 郑仁诲会微微颔首。李重进则习惯性地用指节叩击一下扶手,发出沉闷的笃响。于是,尘埃落定。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对那关于南方水患的奏报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湿冷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响。目光所及,王峻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那松弛的眼皮抬了起来,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仅仅是一瞥,那无形的棉絮骤然收紧,勒得我胸口闷痛,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被生生掐断在喉间。我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面前御案上繁复的云龙纹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似的白痕,旋即又被涌上的血色淹没。

退朝的钟磬声终于响起,沉闷悠长,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我几乎是逃离般站起,宽大的袍袖带倒了御案边一只青玉镇纸。玉器坠地的脆响在一片肃穆中格外刺耳。百官身形更低,无人抬头。只有侍立龙椅旁的老内侍陈福,浑浊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死水般的平静。他佝偻着背,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地扶起镇纸,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我瞥见他袖口边缘磨损的线头,和他枯槁手背上密布的深褐色斑点。他像是这深宫里一尊活着的、沉默的陪葬品。

沉重的脚步踏在通往慈宁宫的漫长宫道上。两侧朱红的高墙夹峙,将头顶的天空挤压成一道狭窄的、灰蒙蒙的缝隙。初春的风带着未散的料峭寒意,卷起地砖缝隙里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陈福佝偻的身影在我斜后方半步之遥,亦步亦趋,除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再无半点声息,连呼吸都微弱得难以察觉。这深宫的甬道,像一条巨大的、冰冷的肠道,吞噬着所有的声音和生气。

慈宁宫内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甜腻得有些发闷。殿角的仙鹤铜炉吐着袅袅青烟。太后斜倚在暖阁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面容在缭绕的香烟后显得有些模糊。她似乎比前几日更显清减了,眼下的乌青在脂粉下依旧透出疲惫的底色。

“皇儿来了?”她抬起手,宽大的明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瘦得骨节分明的手腕,轻轻拍了拍榻边。

我依言坐下,榻上的锦褥柔软得让人想要陷进去。

“今日朝上……可还顺遂?”太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垂着眼,看着自己绣着金龙的袍角:“回母后,一切如常。”声音干涩。

暖阁里静了一瞬,只有铜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太后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缭绕的香烟,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深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怜惜和无奈。

“如常……便是好。”她轻轻喟叹一声,那叹息如同窗外的冷风,钻进骨缝里,“我儿,这江山……太大了。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声音愈发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做个太平天子罢。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莫要……强求。”

“太平天子”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进我的耳膜,扎进心里最深处那点尚未熄灭的、微弱的火苗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屈辱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用那尖锐的疼痛逼退眼底涌上的雾气。殿内浓郁的檀香混合着药味,沉沉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夜,深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覆盖着整座皇城。白日里喧嚣的宫阙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间或远处传来巡夜禁军甲胄碰撞的单调声响,更衬出这空旷的冷寂。白日里母后那句“太平天子”依旧在耳边嗡嗡作响,搅得心头一片烦恶。御榻宽大柔软,却像铺满了尖刺,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一股莫名的躁动驱使着我起身,未唤任何宫人。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反而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我像一抹无声的幽魂,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空寂的宫殿回廊之中。深宫九重,夜色如墨,将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都吞噬成一片片浓重的、轮廓模糊的阴影,沉默地蹲伏在四周,散发着古老而压抑的气息。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靠近外朝中书省值房的一处回廊转角。前方,值房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隐约的人语声从里面飘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太庙祭仪,礼部那边的章程,王相您看……”一个声音恭敬地请示。

接着,一个我熟悉得骨髓都在发冷的苍老声音响起,是王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松弛和惯有的、令人厌恶的居高临下:“按旧例办便是。左右不过是个过场,给那泥胎塑像看看罢了。”他轻嗤了一声,那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倒是那小皇帝……”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我猛地贴在冰冷的廊柱阴影里,屏住了呼吸,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郑仁诲,带着惯常的谨慎,低沉地插了一句:“王相慎言。隔墙有耳。”

“怕什么?”王峻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不耐烦和彻底的不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离了他那垂帘的娘,连个响屁都不敢放!你我都清楚,他坐在那位置上,不过是块挡风的招牌,免得天下人议论我等专权罢了!”他顿了顿,似乎饮了一口酒,声音里带上更浓的讥诮和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算计,“依我看,此子懦弱昏庸,朽木难雕!与其留着他占着茅坑……呵,不如寻个由头,另立个更听话的宗室子。岂不更省心?”

“另立新君”!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下的巨雷,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鸣作响,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个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一片冰寒!廊柱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寝衣刺入后背,却远不及心底骤然裂开的那道深渊来得寒冷刺骨。

原来如此!

什么股肱之臣,什么太平天子!我不过是一块挡风的招牌,一块随时可以被丢弃、被替换的朽木!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灭顶恐惧和滔天狂怒的洪流,轰然冲垮了所有伪装的平静和怯懦!牙齿深深嵌入下唇,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那铁锈般的腥甜非但没有带来痛苦,反而像一剂猛药,点燃了灵魂深处压抑已久的暴烈火焰!黑暗中,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抠进掌骨里,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而剧烈地颤抖着。

次日,太庙。

巨大的殿堂内,香烛缭绕,烟雾弥漫,浓重的松柏和香灰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鼻端。高大的殿柱支撑着深邃的穹顶,上面绘满了日月星辰、云龙瑞兽,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仿佛无数双来自幽冥的眼睛,沉默地俯视着下方。历代先帝的神主牌位,乌沉沉的木料反射着幽光,整齐肃穆地排列在巨大的神龛之上,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峦,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我身着最隆重的十二章纹衮冕,立于最前方。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身着祭服的宗室勋贵和文武百官。王峻、郑仁诲、李重进三人,身着紫袍玉带,立于百官之首,位置几乎与我齐平。王峻微微垂着眼皮,脸上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漠然。郑仁诲依旧面无表情。李重进的目光则习惯性地扫视着四周,带着武将特有的警惕。

礼部尚书拖长了调子,高声唱诵着冗长繁复的祭文,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空洞而遥远。我微微抬眼,目光掠过那层层叠叠、冰冷肃穆的神主牌位,最后定格在香案正中,那柄用于供奉牺牲、刃口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青铜礼刀上。刀身狭长,线条冷硬,映照着跳动的烛焰,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着。

祭文终于念到了最关键处。礼部尚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喊的庄重:“……伏惟尚飨!”

按照礼制,此刻应由皇帝上前,代表万民,行最后的献祭叩拜大礼。所有的目光,带着或敬畏、或审视、或纯粹麻木的顺从,都集中到了我的背影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香烛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

我动了。

没有走向蒲团,没有下跪。

在满殿死寂的注视和身后骤然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惊疑抽气声中,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碎了过往十七年所有的怯懦、隐忍和那顶可笑的“太平天子”冠冕!袍袖带起一阵疾风,右手如同捕捉猎物的鹰隼,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香案上那柄冰冷沉重的青铜礼刀!

刀柄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直透骨髓。

“陛下?!”

“不可!”

身后传来数声短促而惊恐的呼喊,是几位老宗正和礼官。王峻霍然睁开双眼,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错愕。郑仁诲的眉头猛地锁紧。李重进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那里当然没有佩剑,但那份戒备的姿态已显露无遗。

我置若罔闻。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所有那沉甸甸压了我十七年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胸中只剩下昨夜那四个字——“另立新君”——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每一寸神经!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天地的力量,从丹田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呃啊——!”

一声绝非人声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撕裂了太庙凝滞的空气!全身的骨骼筋肉在这一刻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双手紧握刀柄,高高抡起那柄沉重的青铜礼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面前那张堆满了三牲祭品、香烛缭绕的巨大紫檀木供桌,狠狠劈了下去!

轰——咔!!!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坚硬如铁的紫檀木桌面,在锋锐沉重的礼刀下,竟应声被劈开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口!木屑如同炸开的烟花,混合着被震飞的祭品——滚落的瓜果、碎裂的玉璧、倾倒的烛台、泼洒的酒浆——四处飞溅!滚烫的蜡油泼洒开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焦糊的肉味、酒气和木头的辛辣气息。

巨大的反震之力沿着刀柄传来,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顺着紧握刀柄的手指蜿蜒流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下方被劈开的、露出新鲜木茬的供桌裂口上,也砸落在紧挨着供桌的、太祖高皇帝那乌沉沉的巨大神主牌位之上。暗红的血珠在乌木牌位和断裂的木茬上迅速洇开,如同绽开的、触目惊心的死亡之花。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缭绕的香烟停滞在空中,跳动的烛焰凝固在灯芯上。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木偶,保持着前一秒惊骇欲绝的表情,僵立在原地。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盯着那把深深楔入供桌的青铜礼刀,盯着那流淌的、滴落在太祖牌位上的鲜血。偌大的太庙,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巨大的裂痕贯穿了厚重的供桌,如同大地上撕裂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列祖列宗的注视之下。鲜血顺着我的指尖,沿着冰冷的青铜刀脊,蜿蜒而下,一滴,又一滴,沉重地砸在太祖高皇帝那乌沉沉的巨大神主牌位顶端。暗红的血珠在乌木上缓缓洇开,如同某种古老而暴烈的献祭印记。

我猛地抬起头,额前十二旒玉珠因剧烈的动作而激烈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碎响。透过那晃动的珠帘缝隙,我直直望向那高耸如黑色山峦般的神龛,望向那层层叠叠、冰冷俯视着人间的历代先帝牌位。目光如淬火的利刃,刺破缭绕的香烟,刺破这凝固了十七年的死寂囚笼!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那昨夜点燃、此刻已焚尽怯懦的狂烈火焰在血管里奔涌咆哮。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股足以撕裂天地的愤怒与决绝,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狠狠砸向这肃穆死寂的太庙穹顶:

“列祖列宗在上——!”

声音嘶哑,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疯狂力量,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要么青史留名,要么遗臭万年!”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的血块,掷地有声,砸在死寂的大殿里,激起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涟漪。“这龙椅——”我猛地抬手,染血的手指直指身后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方向,目光却依旧死死钉在神龛之上,仿佛在与那些冰冷的木牌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我偏要坐出个雷霆万钧!”

吼声落定,余音在空旷的太庙内嗡嗡回响,与那供桌上狰狞的裂痕、牌位上刺目的鲜血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图景。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百官之中,有年迈的宗室勋贵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被身旁的人死死扶住。更多人则是面无人色,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仿佛我身上散发着某种致命的瘟疫。

王峻那张松弛的老脸,此刻如同风干的橘皮般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眼底,那惯有的、掌控一切的漠然被彻底击碎,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以及一丝深藏的、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愤怒还是恐惧?或许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和眼中燃烧的、近乎癫狂的火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郑仁诲依旧面无表情,但他按在玉带上的手指关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颤抖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惊疑?戒备?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被唤醒的什么?

李重进则完全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他魁梧的身躯绷紧如铁,虬结的肌肉在紫色锦袍下贲张起伏,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我手中的青铜礼刀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其夺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铁水,缓缓扫过这三张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面孔,扫过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惊、骇然、戒备与杀意。最后,我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了大殿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青袍的史官,正匍匐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宽大的袍袖下,露出紧握竹简和刻刀的、同样颤抖不止的手。他似乎想记录下眼前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可那刻刀在光滑的竹简上几次打滑,留下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的划痕。他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我扫视过去的、燃烧着火焰的目光。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只剩下纯粹的、被猛兽盯上的羔羊般的恐惧。

一丝近乎残忍的、冰冷的笑意,在我染血的嘴角勾起。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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