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星砂初落

雨丝在破庙的青瓦上敲出碎银般的响。七岁的月野星砂把冻僵的手指含进嘴里，透过漏雨的窗棂，看见檐角挂着半枚浅金色的月——像被谁咬掉一口的糯米团子，边缘还凝着未化的霜。

「……星星不会哭的。」她对着掌心的泥画吹气。那是她用庙前石阶的青苔描的星图，歪歪扭扭的银线连不成任何星座，却在泥点溅落时，让她想起妈妈临终前说的话：「星砂要做照亮自己的星星呀。」

破门被狂风撞开的瞬间，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贝壳——那是妈妈留给她的「星星碎片」。穿灰布衫的男人低头跨过门槛，斗笠边缘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晕开涟漪，腰间缠着的布条上，竟绣着和她泥画里一模一样的星轨。

「小丫头。」男人的声音像老松枝擦过石面，却在看见她掌心的泥画时顿了顿，斗笠阴影里闪过一点银芒，「知道这是什么吗？」

星砂踮脚凑近，鼻尖蹭到他衣摆的霉味，却盯着他腰间褪色的布条——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正沿着布料纹路轻轻发亮，像被雨水唤醒的流萤。「是星星走的路！」她指尖戳向最近的星点，「妈妈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道，要是迷路了……」

「就跟着星轨回家。」男人忽然蹲下身，斗笠滑落在地。他左眼蒙着布巾，右眼里映着她瞪大的紫眸，还有窗外那枚欲坠的月，「我叫藤野修，是星之呼吸的末席传人。你掌心的泥，沾着「星屑」的味道。」

星砂的贝壳「啪嗒」掉在地上。男人指尖掠过她掌心的泥痕，青灰色的布纹突然泛起银光，那些歪扭的星线竟顺着他的指尖流动，在她手背凝成细小的星芒——像被风吹散的晨露，却烫得她眼眶发酸。

「师傅！」她突然扑进男人怀里，沾着泥点的脸蹭过他粗糙的布衫，「星星找到轨道了！」破庙的风掀起她乱糟糟的马尾，不知何时落在地上的贝壳里，正滚出几颗细小的银粉——那是妈妈用最后力气磨碎的「星砂」，此刻正顺着男人腰间的星轨，轻轻爬上他褪色的羽织。

藤野修的手悬在她发顶，最终落在她颤抖的肩头上。窗外的月穿过云隙，把破庙的断墙照成淡金色，他看见小女孩发梢沾着的泥点，在月光下竟像撒了把碎钻——原来当年手札里写的「星之选中者」，真的会带着一身泥泞，却睁着比星辰更亮的眼睛，撞进他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里。

「记住了，星砂。」他从怀中掏出半卷泛黄的手札，封皮上的「星」字缺了一角，却在触到她掌心时发出微光，「星之呼吸的刀刃，永远要对着照亮自己的月亮。但……」他顿了顿，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布衫上画着新的星轨，「若有一天月亮太暗了，就自己变成发光的星。」

雨停时，星砂蹲在庙门口，看师傅用枯枝在地上画第一式「星幕初开」。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发梢的泥点在风里簌簌掉落，却有几粒银粉混在其中——那是妈妈藏在贝壳里的「星星礼物」，此刻正顺着她踩出的脚印，在潮湿的地面画出歪歪扭扭的星轨，像一条通往月亮的路。

而她不知道，十年后她会在某个满月夜，把同样的星砂撒向另一个人的发梢。那时她才懂，原来人生的星轨从来不是单行道——当年破庙里那个给她画星图的老男人，早已把自己磨成了她星空中的第一颗启明星，而后来遇见的「华丽月亮」与「遥远月轮」，不过是这趟星途里，注定要交汇的光与影。

星砂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混着掌心残留的银粉，在庙门残墙上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雨滴从檐角落下，恰好砸在星芒中央，溅起的泥点里，有细碎的银光在暗处闪烁——那是属于她的「星砂初落」，也是所有故事，在潮湿的暮色里，悄悄埋下的第一颗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