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阁楼窗户上的声音像有人不停往玻璃上泼豆子。我缩在单人床上，手里攥着母亲的照片。照片边角已经卷了，是被我拇指反复摩挲的结果。三天了，自从她说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就再没回来。
木地板突然"咯吱"响了一声。
我猛地抬头。走廊灯没开，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截黑影从门缝下溜过去。那脚步很轻，但老房子的地板藏不住秘密——是谢肆。这个自称是我继兄的男人总在深夜消失。
镜子里映出我发白的脸。闪电划过时，镜面突然扭曲了一瞬，我看见谢肆的倒影站在我背后。吓得我差点把照片掉地上，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门。
"妈什么时候回来？"昨天吃泡面时我问过他。谢肆正在洗带血的白衬衫，水流冲过他的手腕，在池子里晕开淡红色。他头都没抬："快了。"
放屁。我盯着照片里母亲的笑脸，她嘴角有颗小痣，和我一样。现在这张脸被雨水打湿了——哦，是我眼泪。
又一道闪电。这次我清楚地听见谢肆的脚步声停在走廊尽头。我数着，一步，两步，然后突然消失。就像前天半夜，我亲眼看见他走进储物间，跟过去却发现里面堆满灰尘，根本没有近期被打开过的痕迹。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1:17。这个数字让我后颈发凉——母亲失踪那天，冰箱上的便利贴就写着"1:17接"。我蹑手蹑脚下了床，木地板冰得脚心一缩。
走廊像条黑隧道。尽头客房的门缝下漏出一线光，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我蹲下去看，是血。新鲜的，还没完全凝固，在灯光下像红宝石碎片。
我推开门时铁锈味扑过来。谢肆不在，但床单上一大滩暗红刺痛我的眼睛。床头柜摆着个学生证，塑封表面黏糊糊的。数学系，谢肆，入学日期是2003年。
见鬼了。谢肆明明说他今年才二十五。
浴室传来水声。我正要过去，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接着是谢肆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扎进我耳朵："第99次......还是来不及......"
我后背抵着墙，慢慢往浴室挪。磨砂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轮廓，正在往胳膊上缠绷带。地上摊着件校服，领口绣着我的名字，但生产标签上的日期是下个月的。
"谁在那？"谢肆突然转头。我扭头就跑，却在镜子里看见他伸手想抓我——可实际上他还在浴室里。心脏快跳出喉咙时，我撞开了地下室的门。
烧纸的味道呛得我咳嗽。谢肆跪在铁桶前，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他手里拿着笔记本，正一页页撕下来烧。飘到我脚边的那页上画着我——准确地说，是各种死状的我。坠楼的，溺水的，最上面那张写着"第98次循环"。
"这次不一样。"谢肆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你本不该现在发现。"他转过身，火光在他眼里跳动，"但时间又提前了。"
我后退时撞到置物架，后颈突然刺痛。摸到一手湿黏，镜子里我看见血正顺着脊椎往下流，组成几个歪扭的数字：117。和母亲便利贴上的一模一样。
谢肆站起来时，我看见他右手缺了根小指。而昨天吃泡面时，他的手明明完好无损。
"妈在哪？"我声音发抖。
他扯了扯嘴角，这个表情比哭还难看："你才是那个被困住的人。"说着伸手想碰我后颈的血字，却在快要碰到时猛地缩回，像被烫到一样。
楼上突然传来门铃声。谢肆脸色变了，冲上楼前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别开门。这次千万......"
我瘫坐在地上，摸到个硬皮本子。翻开第一页写着《谢肆的消失法则》，最新那行墨迹未干："当血字出现时，循环将进入终章。"
冰箱突然嗡嗡启动，照明灯一闪一闪。透过结霜的玻璃，我看见里面整齐码着三盒胰岛素——母亲有严重糖尿病。但最下层，赫然摆着件带血的校服，和我刚才在浴室见到的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翻开那本硬皮笔记本，纸张在指尖发出脆响。谢肆的字迹像被水泡过般晕染开，最新一页写着："117次循环后，地下室的门会变成镜子。"
楼上又传来门铃声，这次还伴随着指甲抓挠木门的刺耳声。我下意识摸向后颈，血字正在发热，像烙铁嵌进皮肤。冰箱照明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有胰岛素包装上的铝箔反着冷光。
谢肆的脚步声从楼梯冲下来，却在中途戛然而止。我听见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猫。地下室的门把手突然自己转动起来，金属摩擦声里混着女人的抽泣——是母亲的声音。
"别看镜子！"谢肆的吼叫震得灰尘簌簌落下。我僵在原地，发现笔记本上的字迹正在变化，像被无形的手擦去重写："第100次循环开始于——"后面的日期赫然是昨天。
抓门声变成了捶打，整栋老宅都在震动。我扑向冰箱想拿胰岛素当武器，却摸到校服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是部老式翻盖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我的号码，内容只有五个字："别相信谢肆。"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大开，寒风裹着烧焦的纸灰涌进来。谢肆半张脸出现在楼梯转角，他的右眼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你终于找到手机了？这次比上次快了11分钟。"
手机突然在我掌心震动，新短信弹出："他在骗你。看镜子。"我抬头，发现布满水汽的冰箱玻璃上，正慢慢浮现出母亲的脸。她嘴唇开合，镜面随之结出霜花，拼成四个字："快逃出去。"
谢肆的指甲突然暴长，抓向我的手腕。我躲闪时撞翻了铁桶，燃烧的纸页飞散，照亮了整面西墙——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置物架，而是密密麻麻贴满了我从小学到高中的集体照。每张照片里，都多出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穿着校服的谢肆，站在我身后，右手缺了根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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