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烧伤科走廊的玻璃天窗上,像无数指甲在抓挠。我数到第三十七下闪电时,终于看清锈铁板上刻着的数字——不是118,而是117,被雨水泡得发胀,边缘渗出铁锈色的液体。
"这不对..."我用手抹开铁板上的水渍,数字突然在我掌心下蠕动起来,117变成了118。走廊尽头传来"咔嗒"一声,像是生锈的锁舌弹开的声音。
应急灯滋啦闪烁,照亮了走廊尽头118号诊室的门牌。门把手上挂着个褪色的塑料脚牌,焦黑的小皮鞋图案下面写着两个名字:黎渊/黎沅。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名字像根烧红的针往脑仁里扎。
诊室门缝里飘出焦糊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药水味。推门的瞬间,暴雨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我急促的呼吸声。墙上挂钟停在2:17,秒针卡在"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病理图边缘。
病历柜的锁是坏的。所有抽屉都被烧得卷边,唯独最下层那个标着118的抽屉完好如新。拉开时,一张泛黄的照片飘出来,照片里谢肆站在烧伤科门口,右臂缠着绷带,绷带下露出星形伤疤——和现在他锁骨下那个正在渗血的伤口形状完全一致。
"别看照片!"
天花板突然塌下一块,谢肆带着石膏碎屑砸在病历柜上。他左手指甲全翻起来了,右手死死按住那张照片,掌心的血把"2003.6.17"的日期染得模糊不清。
"你的伤疤..."我抓住他颤抖的手腕,"为什么和十年前照片里的位置不一样?"闪电透过百叶窗照进来,他锁骨下的伤疤突然蠕动起来,像有无数黑线在皮肤下穿梭重组。
玻璃药柜的裂纹突然蔓延,我在无数碎片里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站在值班室,正用红笔把"黎渊"的病历姓名栏改成"黎沅"。谢肆咳出一口蓝黑色的血,溅在照片上,那滩血立刻组成新的日期:2023.6.17。
"这次...不一样..."谢肆的喉结上下滚动,灰白色的右眼开始渗出黑色黏液,"火灾那天..."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比暴雨声更密集。胰岛素笔突然从口袋里跳出来,针头自动弹出,笔身上刻着的118正在渗血。谢肆扑过来时已经晚了,针尖刺进我脖子的瞬间,整个诊室突然倾斜了四十五度。
药瓶砸碎在地上,蓝黑色的液体里浮出两幅重叠的画面:七岁的我穿着焦黑的小皮鞋在火场里哭喊,而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孩子正安静地躺在118号病床上,脚踝上挂着"黎沅"的脚牌。谢肆冲进火场的背影在画面里分裂成两个——一个抱起了哭喊的我,另一个却跪在病床前,颤抖的手里拿着胰岛素注射器。
"为什么有两个我?"我挣扎着抓住谢肆的衣领,他锁骨下的伤疤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数字——是98,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99。
谢肆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当你看见母亲举着..."话没说完,通风管道整个砸下来,黑影掠过时我闻到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地板上用黏液写着的新算式开始融化:98+1=99。
胰岛素在血管里烧出一条灼热的通路,后颈突然剧痛。抬手摸到渗出的血珠,在指尖拉成长长的红线,落地变成118。走廊深处传来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从十年外飘来:"这次...从烧伤科开始找..."
我猛地抓住谢肆渗血的衣领,指甲陷进他锁骨下蠕动的伤疤里。"98...99..."那些数字像活物般在我指缝间扭动,带着黏腻的触感。通风管道的刮擦声突然变成了指甲抓挠玻璃的刺响,和暴雨声重叠在一起。
谢肆的灰白右眼突然爆出黑色血丝,他死死按住我摸向脚牌的手:"别碰那个名字!"他的掌心烫得像烙铁,我的皮肤立刻浮起"黎沅"三个字的凸痕。
药柜玻璃"哗啦"碎了一地,无数碎片里都映着同样的画面:七岁的小女孩踮脚去够胰岛素注射器,病床栏杆上刻着"这次别信她"。我后颈的针眼突然灼烧起来,疼得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血珠在地上滚成完整的日期——2003年6月17日,正是火灾前一天。
"你当年救的根本不是我..."我扯下脚牌砸向谢肆,褪色的塑料片划过他脸颊时突然变得崭新,焦黑小皮鞋图案下面渗出蓝黑色墨迹,把"黎元"三个字晕染成了"黎沅"。
谢肆的喉结剧烈滚动,咳出的血块里裹着半融化的药片:"是你在循环里...每次都会分裂..."他的话被突然爆裂的灯管打断,飞溅的玻璃渣中,我看见母亲站在燃烧的病床前,手里拿着染血的注射器。
通风管道轰然塌落,黑影窜出的瞬间我闻到熟悉的焦糖味——是母亲烤焦蛋糕的味道。黑影掠过时,118号病床的铁架突然扭曲变形,锈蚀的金属上浮现出新的刻痕:循环次数99/100。
"啊沅?"母亲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谢肆突然把我推向破碎的窗户,暴雨混着玻璃渣灌进来,我看见自己映在雨水里的倒影——左眼下方慢慢浮现出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