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

雨水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在积水里激起一圈涟漪。倒影中那颗泪痣像活物般蠕动着，从眼角爬到颧骨。我抬手去擦，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一阵刺痛——那不是我的脸。

谢肆的手突然从背后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看倒影。"他声音哑得厉害，呼出的气喷在我耳后，带着铁锈味，"它在骗你。"

玻璃碎片在我们脚边颤动。我挣开他的手，指甲划过他渗血的锁骨："那这个呢？"数字99正在他伤口里扭动，蓝黑色的黏液顺着我指尖往下淌，"上次明明是98！"

通风管里传来指甲刮擦的声响，比暴雨更密集。谢肆的灰白右眼突然布满血丝："那不是我的计数..."他咳出一口黏液，溅在地上的瞬间形成母亲侧脸的轮廓，"是你被污染的..."

"胡说！"我抓起脚牌砸向他，塑料片在空中翻转，焦黑的小皮鞋图案突然渗出新鲜血迹。谢肆没躲，任凭棱角在他脸颊划出血痕。伤口没有流血，反而冒出更多蓝黑色黏液，像有生命般爬向他的嘴角。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转向破碎的窗户。暴雨中的倒影正在分裂——左眼的瞳孔开始泛出母亲特有的琥珀色。"你当年救的根本不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病床上那个才是真正的黎缘？"

通风管"轰"地塌落半截，黑影窜过的瞬间，七岁那年的记忆突然刺进脑海。炙热的空气让视野扭曲，我看见自己踮着脚去够母亲手里的注射器。病床上躺着个穿蓝条纹病号服的孩子，脚踝挂着"黎沅"的脚牌。

"接好胰岛素。"母亲的声音裹着烤焦蛋糕的甜腻，"这是生日礼物。"

注射器里的液体在反光中呈现出和谢肆伤口相同的蓝黑色。记忆里的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这个动作让现在的我胃部绞痛。病床栏杆上刻着的小字突然清晰起来：这次别信她。

"啊沅？"母亲的呼唤从走廊尽头飘来，每个音节都带着诡异的回响。谢肆突然用沾血的手指在我手心写字，每一笔都像烙铁般灼热：别信倒影。

我猛地抽回手，发现掌心的皮肤正在变透明，底下流动的居然是母亲常用的那种玫红色指甲油。"第99次..."谢肆突然剧烈咳嗽，黏液从他鼻孔涌出，"你每次都会分裂得更碎..."

118号病床的铁架突然发出金属变形的声音。雨水在锈蚀的刻痕上积聚，把"99/100"泡得发亮。我扑向病床想看清数字，却被谢肆从背后抱住。他的手臂横在我锁骨处，力道大得让我喘不过气。

"别看！"他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慌，"那是你的——"

玻璃药柜突然爆裂。无数碎片中，我看见两个场景在同时发生：七岁的我举着注射器走向病床，而现在的我左眼已经完全变成琥珀色，正对着倒影露出母亲的微笑。

一张被雨水泡胀的蛋糕订单飘到脚边。日期栏赫然印着：2003年6月18日。我的生日。

谢肆的手突然从我衣领探进去，指尖按在后颈的针眼上。剧痛中，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贴在我耳边的气音："这次换我来当诱饵。"他的指甲划开自己手腕，蓝黑色血液滴在蛋糕订单上，火焰图案立刻燃烧起来。

通风管彻底断裂的瞬间，我看见黑影凝聚成母亲的模样。她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我的声音："该打针了，初夏。"

左眼的视野突然覆盖了一层血色。病床上的刻痕开始自动更新，金属扭曲的声响中，数字跳到了100。

我死死盯着谢肆手腕上跳动的数字，那蓝黑色黏液突然顺着我的指尖倒流，像无数细小的虫豸钻进皮肤。通风管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这次近得就像贴在后脑勺。

"你骗我！"我甩开他的手，后腰撞上药柜。玻璃碎裂的瞬间，无数药瓶里都映出我变异的左眼——琥珀色瞳孔里浮动着母亲特有的细碎光斑。谢肆扑过来时，我摸到一块锯齿状的玻璃片。

记忆突然闪回七岁生日。母亲把注射器递过来的角度，和现在我握着玻璃片的姿势一模一样。病床上那个穿蓝条纹的孩子突然睁开眼，我这才看清她的脸——是我。

"啊沅？"母亲的呼唤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谢肆的灰白右眼渗出鲜血，他抓住我拿玻璃片的手往自己心口送："快！在计数到100之前——"

玻璃刺入皮肉的闷响中，通风管轰然炸裂。黑影如沥青般倾泻而下，落地却变成了七岁时的我，手里举着那支蓝黑色注射器。她歪头露出母亲式的微笑："姐姐，该打针了。"

谢肆的血溅在病床刻痕上，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中，数字"100"突然开始倒流。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左边是现在的我，右边是七岁的我，中间那道裂缝里渗出玫红色指甲油。

"这次换我当诱饵。"谢肆的声音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转头看见他的身体正在溶解成蓝黑色黏液，而病床上七岁的我举起注射器，针尖对准了我的左眼。

通风管残骸突然浮现出发黄的病历页，母亲的字迹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双胞胎实验体第100次循环，开始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