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在离我左眼三厘米处停住了。谢肆的身体像融化的蜡像,蓝黑色黏液在空中凝固成精密的齿轮结构,其中一个齿尖正好卡住注射器的针筒。
"必须打针..."童年幻象的机械声音突然卡顿,她琥珀色的左眼闪过一丝困惑,"妈妈说的..."
应急灯第17次闪烁时,我看清了针管里的液体——不是记忆中的胰岛素,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角膜保存液,里面漂浮着细小的组织碎片。灯光熄灭的瞬间,那些碎片突然拼成我左眼的形状。
谢肆的齿轮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我抓住最大的那个齿轮,锯齿边缘割破手掌,血滴在童年幻象的白色连衣裙上。
"你也被她骗了!"我的声音在走廊里产生诡异的回声,"那里面根本不是药!"
积水突然剧烈晃动。水面映出的不是我们三人,而是七岁生日的厨房——母亲背对着镜头,正把什么东西塞进烤箱。本该温馨的场景却让我浑身发冷,因为画面里的"我"正躲在角落发抖。
童年幻象突然尖叫起来,声波震碎了最近的窗户玻璃。她的连衣裙开始渗出玫红色液体,和母亲指甲油的颜色一模一样。"妈妈说要救姐姐!"她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病床上那个才是需要打针的..."
齿轮结构轰然坍塌。谢肆残留的右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转向积水倒影。厨房画面里,母亲刚好转身——她手里拿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对泡在保存液里的眼球。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积水突然沸腾,浮现出从未见过的记忆:七岁的我蜷缩在病床上,脚踝挂着"黎沅"的牌子,而母亲正把注射器递给另一个"我"——那个孩子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左眼是完好的琥珀色。
"所以病床上那个才是...我?"我低头看自己透明化的左手,皮肤下流动的玫红色液体突然加速。
谢肆的最后一块躯体正在消散。他沾血的手指在我左手心画了个逆时针的圈:"记住...100是陷阱..."他的声音像老式录音带一样失真,"第三道影子..."
烤箱突然爆炸的巨响撕裂了记忆画面。玫红色雾气中,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既不是母亲也不是童年的我。积水里的倒影开始疯狂闪烁,在2003年和现在之间来回切换。
我的左眼突然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滴在积水上形成一串发光的数字:99、98、97...倒计时开始的同时,走廊尽头的黑暗里传来脚步声。
"来得及重写吗..."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所有齿轮残片悬浮起来。应急灯第18次亮起时,我看见积水表面映出三道人影——我,童年幻象,还有那个正在靠近的...
99、98、97...数字滴落在积水里的声音像某种昆虫在啃食我的神经。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始终保持着诡异的节奏——每次灯亮时前进三步,熄灭时后退两步。
"别回头!"谢肆残留的声带振动着空气,"第三道影子在吃时间..."
童年幻象突然扑向积水,她的指尖刚触到数字"97",整个手臂就迅速老化成皱缩的干尸。我下意识抓住她另一只手,却摸到满把细小的牙齿——她的掌心裂开一张嘴,正贪婪地啃食我手腕上的玫红色液体。
应急灯第19次亮起时,积水上突然浮现出新的画面:母亲站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两管注射器。一管是透明的角膜保存液,另一管...我胃部猛地抽搐——那是我在实验室见过的神经剥离剂,蓝色液体里漂浮着类似水母的絮状物。
"97秒。"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突然贴在我耳边,带着福尔马林和生日蛋糕的混合气味,"你猜妈妈先用了哪一管?"
谢肆的齿轮残片突然全部转向走廊尽头。黑暗中传来金属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回音——滴、答、滴、答——和倒计时完美重合。
童年幻象突然停止啃咬,她琥珀色的左眼开始融化,变成和母亲指甲油一样的玫红色。"姐姐你看..."她举起正在液化的手臂,指向积水,"妈妈在哭..."
积水里的画面突然切换:母亲背对着我们站在厨房,肩膀在剧烈抖动。但当她转过来时——那根本不是哭泣的表情,她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手里举着的注射器针尖还在滴血。
"96..."倒计时突然加速,数字像被无形的手抹去般接连消失。我的左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出现重影——现实中的走廊、记忆里的厨房、还有某个从未见过的白色房间,三层画面像老电影胶片般重叠在一起。
谢肆最后的齿轮碎片拼成一个箭头形状,直指我身后。那个脚步声终于停在距我一步之遥的位置,我听见皮革手套收紧时发出的咯吱声。
"这次要看清..."陌生的声音突然变成我自己的声线,"第三道影子是——"
应急灯第20次闪烁的瞬间,所有积水同时沸腾。漂浮的记忆碎片突然组成完整的画面:七岁的我躺在手术台上,而母亲正把注射器递给...递给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我"。成年的我戴着橡胶手套,面无表情地接过那管神经剥离剂。
"95。"我们三个同时说出这个数字。玫红色液体从我左眼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形成巨大的钟表盘。分针逆时针划过的轨迹上,浮现出无数个"我"的碎片——有的在尖叫,有的在微笑,有的正举起注射器对准自己的眼睛...
谢肆的残影突然扑向钟表盘。在齿轮与指针相撞的刺耳声响中,我听见他最后的呐喊:"找到没有影子的那个你!"
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一切前,我看见自己的倒影从积水中站了起来——那个"我"没有左眼,空洞的眼眶里正源源不断地流出玫红色液体。她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向正在融化的童年幻象。
"94。"没有影子的我轻声说,"妈妈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