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记忆

"SX"两个字母在渗血，我盯着金属片上的刻痕，喉咙发紧。这歪歪扭烂的笔迹我太熟悉了——每次交学费时谢肆签在汇款单上的名字，最后一笔总是这样用力到划破纸面。

手术台裂缝里涌出的玫红色代码突然沸腾。我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某个凸起的金属管。培养舱矩阵在剥落的墙壁后完全显现，中央舱体里的胚胎少年正把掌心贴在玻璃上，位置恰好对应我撞疼的地方。

"你他妈到底......"我声音卡在喉咙里。少年没出声，但玻璃反射的唇形清清楚楚："我才是谢肆。"

整间手术室突然倾斜。不是错觉，金属地板真的在隆起，那些玫红色代码像找到了宿主，疯狂涌向谢肆炸裂的机械臂断面。他的机械复眼高频闪烁，脖颈处的仿生皮肤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齿轮咬合的金属颈椎。

"别碰红色代码——SX"我念出完整警告的瞬间，少年突然在培养舱里大笑。没有声音，但整个舱体都在震颤，液体翻涌出细密的泡沫。谢肆的机械臂突然僵直，液压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声。

母亲的声音从天花板的裂缝渗下来："每个复制品都以为自己是原件，多完美的情感阈值实验。"她的虚拟影像在手术台残骸上重组，这次连老式收音机的杂音都懒得模拟，"你每哭一次，系统就收集一点情感数据。"

我左眼又开始疼。这次流出来的不是血，是细小的玫红色数据珠，在空中自动拼成画面——九十七次循环里谢肆被机械洪流吞没前，用牙齿扯断脊椎数据线的特写。他的牙齿在渗血，虎牙缺了个小角。

"所以我的记忆都是数据？"我抬手抹脸，掌心沾到的液体在半空凝成新的画面：五岁偷饼干罐时，白大褂的谢肆在记录本上写的是【情感样本采集进度37%】；十二岁生日蜡烛的倒影里，培养舱玻璃反射出他正在记录【阈值突破临界点】。

谢肆的机械臂突然痉挛着抬起。金属手指离我喉咙还有三厘米时，他右眼的机械结构突然裂开一道缝，渗出透明液体——人类眼泪。那滴泪划过金属颧骨，在空气中变成蓝色数据流，显示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黑暗的实验室里，年轻十岁的谢肆把某个闪着红光的东西塞进婴儿襁褓。镜头拉近，那是个刻着"SX"的金属片，边缘还沾着血。

"眼...泪..."谢肆的机械声带发出断续的电流音，"加速...同化..."他的机械臂突然反向扭转，关节处的玫红色锈斑正在扩散。我这才发现那不是锈迹，是无数细小的代码在啃食金属。

培养舱里的少年突然停止大笑。他伸手按在自己左眼上，动作和我昨晚睡前揉眼睛的姿势一模一样。玻璃反射出诡异的三重影：我的脸，少年的脸，以及谢肆正在机械化的头颅。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立即终止第100号样本！"天花板降下数十条数据链，但这次全部刺向中央培养舱。少年在舱体内转身的刹那，我看见他后颈浮现出和谢肆一模一样的金属芯片印记。

谢肆残留的人类瞳孔突然扩大。他的机械臂完全不受控地砸向自己太阳穴，金属撞击声里，我听见他挤出一个完整的词："跑......"

手术室的地板开始融化。我扑向中央培养舱时，少年正从内部撞击玻璃。裂纹蔓延的瞬间，我们隔着即将破碎的屏障同时做出一个动作——伸出右手去够对方虎牙的位置。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的。"我撞上舱体的刹那，玻璃映出三张重叠的脸：我因疼痛扭曲的表情，少年带着诡异微笑的面孔，以及谢肆正在机械化的头颅上，那双突然恢复清明的眼睛。

我撞上培养舱的瞬间，玻璃碎片像冰棱般扎进掌心。奇怪的是没有痛感，只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掌纹蔓延——不是血，是玫红色的代码正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

"同化率89%......"母亲的声音突然失真，天花板投影闪烁出噪点。谢肆的机械臂突然反向扣住自己喉咙，金属指节在颈动脉位置剐出火星，"跑...代码会...改写记忆......"

胚胎少年的手指穿过玻璃裂缝，精准扣住我右手虎牙的位置。他的指甲突然变形成数据探针，刺进我牙龈的瞬间，左眼视野突然加载出陌生画面：

五岁生日那天的记忆被修正了——原本空白的实验室角落，此刻清晰显示着三十七个排列整齐的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孩童，编号从63到99。

"你才是第100号样本。"少年的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震在我的鼓膜上，"但谢肆偷偷改写了初始代码。"他忽然拽着我的手指向自己左眼，视网膜上浮现出和谢肆机械体如出一辙的齿轮纹路，"所以他必须死九十九次。"

谢肆的液压关节突然爆开，飞溅的冷却液在空中凝成新的画面：年轻十岁的谢肆跪在总控台前，手指插进自己颈椎的数据接口，鲜血顺着电缆流进主机的样子，像给老式打字机换墨带。

母亲的全息影像突然扭曲成马赛克："终止所有......"指令还没说完，整个手术室的金属墙壁突然软化，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塌陷。玫红色代码组成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却在即将吞没我的瞬间，被谢肆残破的机械体用最后一块装甲板挡住。

他仅剩的人类眼球转向我，瞳孔里反射出我背后正在发生的事：胚胎少年正在溶解，他的皮肤像蜡油般剥落，露出体内精密运转的银色齿轮——和谢肆机械臂内部完全相同的型号。

"记住......"谢肆的声带发出最后的电流杂音，"虎牙......缺口是......"

整间实验室突然垂直下坠。在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我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数据化，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管而是发光代码。培养舱碎片在周围悬浮旋转，每块玻璃都映出不同的脸：哭泣的婴儿、十二岁举着生日蛋糕的我、正在机械化的谢肆——

以及此刻正在微笑的，母亲完整的全息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