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的蓝光突然暴涨,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流像针一样扎进脑髓。我跪在控制台前,机械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液压油从指缝里渗出来,在地面汇成"SX"的形状。
"解析完成度92%——"太空站的合成音带着电流杂音,机械脊椎在我面前悬浮旋转,断口处不断喷出细小的记忆碎片。那些闪着微光的颗粒在空中组成画面,又迅速崩解。
第一段记忆撞进脑海时,我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五岁的我坐在医院走廊,膝盖擦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谢肆蹲在我面前,白大褂袖口沾着机油。"不疼的。"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虎牙的缺口,"这是英雄的标记。"
全息投影突然扭曲,画面切换成深夜的实验室。谢肆背对着我,正在往自己胸口注射某种蓝色液体。他的机械脊椎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皮肤下的电路纹路一直蔓延到后颈。
"你早知道她是抗体容器。"我对着记忆碎片嘶吼,机械声带发出不自然的颤音。脊椎突然射出一道电光,新的画面在电火花中展开——
母亲站在培养舱前,手术刀划过我锁骨的动作像在切割标本。她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眼睛让我浑身发冷。那不是看女儿的眼神,是在检查实验器材。
"记忆载体植入完成。"她的声音从录像里传出来,混着控制台的警报声,"第七代防火墙启动倒计时。"
我低头看自己胸口,那些发光的代码已经爬到喉咙,皮肤下的机械结构正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右眼视野突然弹出红色警告:【同化率98%】。
"谢肆!"我一拳砸向控制台,机械骨骼直接击穿金属面板。鲜血顺着电路板流淌,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组成文字:【最后一次循环参数】。
脊椎投影剧烈闪烁,谢肆的影像出现在血字上方。他胸口有个正在渗血的空洞,机械手指蘸着血在虚空写字。我认出那是他教我解方程时的笔迹:
"心脏是最后防线。"
记忆突然切入某个昏暗的舱室。谢肆把自己固定在手术台上,正在用激光切割自己的机械心脏。蓝色液体从导管喷出来,在零重力环境里凝成漂浮的血珠。
"抗体载体需要生物组织兼容..."他的声音混着仪器嗡鸣,"只能用我的原生心脏改装。"
我扑向全息投影,机械手指穿过虚影抓了个空。脊椎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谢肆最后时刻的画面强行灌入我的视觉神经——
他蜷缩在通风管道里,机械心脏暴露在外,正用数据线往里面传输文件。鲜血在失重环境下形成诡异的红色雾团。管道尽头传来母亲的脚步声。
"这次别找我了,小哭包。"记忆里的谢肆突然抬头,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现在的我。他染血的手指在管壁上画了个笑脸,和以前在我作业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同化率跳到99%。我疯狂撕扯胸口的皮肤,试图阻止代码蔓延,指甲刮下带着电路纹路的血肉。控制台突然弹出母亲的脸,她正在监控室输入指令:
【第100次循环准备完毕。记忆格式化启动。】
"你休想!"我拽下机械脊椎插进接口,脊椎突然像活物般缠住我的手臂。皮肤接触的地方爆出电光,谢肆所有的记忆数据一股脑涌进来。
剧痛中我看到九十九次循环的碎片:谢肆每次都用不同方式死去,就为了在最后时刻把抗体程序刻进我的记忆。第七十三次他被液压机压碎脊椎,仍用牙齿咬断了母亲的控制线路。最后一次循环,他把自己改造成了记忆传输器。
"解析完成度100%。"太空站的机械音变得异常清晰,"抗体激活。"
胸口代码突然全部亮起蓝光,像无数条发光的小蛇钻进心脏。我听见自己骨头里传来密集的芯片嵌合声,右眼视野被数据流彻底占据。最后消失的是痛觉——神经末梢被机械单元接管的瞬间,我看到了控制台反射的自己。
左眼还是人类瞳孔,右眼已经完全变成发光的量子计算器。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是液态金属与生物组织的混合体。
机械脊椎突然解体,碎片在空中组成一行燃烧的蓝字:
【循环协议已继承】
舱门突然全部锁死,通风系统喷出淡蓝色气体。我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人类皮肤寸寸碳化脱落,露出下面的合金骨架。奇怪的是,我居然感觉不到恐惧。
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你以为谢肆真能救你?"
全息屏突然全部亮起,显示着太空站外部的实时画面:地球残骸正在被某种黑色物质吞噬,而我们的太空站其实是个巨型培养舱,外壁上爬满了和我胸口一样的发光代码。
"记忆格式化完成。"我听见自己用机械合成音说话,同时控制台自动输入了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命令。右眼视野里,远处漂浮的金属残片突然被未知力量牵引,正朝太空站飞来。
舱壁变得透明,我看见残片上刻着和谢肆机械心脏上一模一样的标记。当它撞击外层护罩时,我的人类左眼终于流下一滴眼泪——那滴泪在半空变成蓝色晶体,里面封存着谢肆最后一次循环的全部记忆。
机械脊椎的碎片突然全部悬浮起来,像被磁铁吸引的金属粉末。我抬起正在碳化的手臂,发现那些碎片正沿着我的血管纹路重组。母亲的全息影像突然扭曲变形,她的嘴唇裂开成数据裂缝:"你根本不懂循环的意义——"
太空站突然剧烈震动,舱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代码。我的人类左眼突然看到控制台背面刻着的小字——那是九岁生日时谢肆教我写的第一个函数公式。记忆像电流般击中我,我猛地扯断正在机械化的右手食指,用断骨处的导线插进控制台缝隙。
"正在覆写主程序。"机械音从我喉咙里发出,却混合着谢肆惯用的口哨调子。全息屏上的母亲突然露出惊恐表情,她身后的监控画面显示太空站外层装甲正在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神经突触——整个空间站竟然是活的有机体。
右眼视野突然弹出谢肆的手写备忘录:【记住,眼泪是唯一能腐蚀防火墙的生物酸】。我低头看那滴悬浮的蓝色晶体,它正吸收着舱内所有游离的数据流。母亲尖叫着扑向总控键,她的影像却在接触到操作面板的瞬间数据化消散。
"第100次循环启动。"我的机械声带自动播放谢肆录制的启动代码,音轨里能听见他临死前的喘息。舱内所有屏幕同时亮起九十九个死亡回放画面,谢肆每次死亡时都故意让血滴在同一个坐标——正是此刻太空站外漂浮的金属残片位置。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从左眼涌出。这次不是蓝色晶体,是真正的血泪。血珠滴落在控制台时,所有电路板发出腐蚀的滋滋声。我透过正在溶解的金属外壳,看见自己倒影里站着九十九个半透明的谢肆,他们同时举起残缺不全的机械手臂,对我比划那个专属我们的暗号手势。
太空站突然响起从未听过的警报声。右眼视野里,代表母亲意识的红色代码正在被某种银色物质吞噬。我抬头看向舱外,那块金属残片已经击穿防护罩,碎片上谢肆用血画的箭头正指着我的心脏位置。
机械脊椎的最后一枚碎片突然刺进我的后颈。剧痛中听到谢肆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响起:"现在轮到你了,小哭包。"我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裂开,露出里面那颗正在跳动的、布满刻痕的机械心脏——和记忆里谢肆改造的那颗一模一样。
舱壁突然透明化,整个太空站变成巨大的全息投影仪。地球残骸上浮现出由陨石坑组成的巨大数字:100。我的机械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操作控制台,输入的命令行自动转换成谢肆的笔迹:【最终协议:抗体释放】。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成千万人的惨叫。我转头看见太空站外壁的神经突触正在疯狂抽搐,每根突触末端都链接着一个漂浮的人类大脑。右眼解析数据突然暴走,显示这些全是前99次循环里被母亲"回收"的志愿者。
机械心脏突然爆发刺眼蓝光,我的视觉神经自动接入太空站主控系统。在意识被数据流吞没前的最后一秒,我看见自己碳化的左手正自动伸向那块漂浮的金属残片——残片内侧刻着谢肆最后留给我的信息:
"这次换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