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别死……

夜风如刀，刮过空旷的西苑。薛洋抱着沈昭疾行，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青砖上，都带着一种要将地面踏碎的狠戾。怀中的人轻得像一片随时会飘散的羽毛，每一次细微的颠簸，都让她破碎的身体传来无法抑制的颤抖，更多的鲜血从她惨白的唇角溢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温热粘腻。

那温热的、带着她生命气息的液体，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得薛洋心头发慌，也点燃了他胸中那团无处发泄的暴怒火焰。

薛洋找死！沈昭！你他妈的就是在找死！

他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

薛洋废器冢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的？！活尸也是你能碰的？！嫌命长是不是？！嫌我命太长是不是？！！

他低头，恶狠狠地瞪着怀中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毫无人色的脸。沈昭的眉头紧紧蹙着，长睫痛苦地颤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带出一串破碎的血沫和更剧烈的呛咳。

沈昭咳……咳咳……

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溪流，从她唇角蜿蜒而下。

薛洋闭嘴！

薛洋厉声呵斥，手臂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却又在触碰到她左肋那异常灼热和凹陷的部位时，猛地一僵，自己肋下同步传来的、清晰的碎裂痛感让他额角青筋暴跳。

薛洋妈的！骨头都断了！还敢逞强？！你以为你是谁？！神仙吗？！

他的怒骂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怀中奄奄一息的人。愤怒之下，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巨大的恐慌。同命契的链接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而致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生命的烛火正在急速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凛冽的夜风吹灭！而她的熄灭，必将拉着他一同坠入永恒的黑暗！

沈昭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里沉沉浮浮。薛洋的咆哮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遥远，但那滔天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暴戾，却如同实质的针，刺穿着她混沌的感知。每一次颠簸都带来肋骨错位、刺穿肺腑般的酷刑，每一次呛咳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沈昭……闭……闭嘴……

她终于艰难地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几个气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

沈昭……吵……吵死了……

薛洋吵？！

薛洋简直要气笑了，怒火更炽。

薛洋嫌我吵？！我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省得你一次次拖着老子往鬼门关闯！

他看着她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眼，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薛洋聂锋的命就那么重要？！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嗯？！

沈昭的身体因呛咳猛地痉挛了一下，更多的鲜血涌出。她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在薛洋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那双亮得骇人的眼睛里，除了滔天的怒火，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沈昭……重要……

她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坚持。

沈昭……线人……的命……也……重要……不能……白死……

薛洋操！

薛洋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低头死死盯着她，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薛洋命？！你他妈的有几条命？！你这条烂命现在捆在我身上！你他妈的不想要，我还要！

剧烈的停顿让沈昭的身体再次受到冲击，肋下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飞速飘远。

薛洋感觉到怀中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脱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微弱的呜咽像一根毒针，扎进他暴怒的神经。

薛洋沈昭！

他厉喝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恐慌。

薛洋不许睡！听见没有！给我醒着！

他不再停留，抱着她发足狂奔！速度比刚才更快！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他已顾不上了。沈府别院的方向在他眼中从未如此遥远。

怀中的人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冷。那种生命急速流逝的感觉，通过同命契清晰地传递过来，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薛洋的心头，将他胸中的怒火浇熄，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恐惧。

他妈的……她真的要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薛洋撑住！听见没有！

他一边狂奔，一边低头对着怀中气息奄奄的人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却毫无底气的凶狠。

薛洋我不许你死！你他妈敢死试试？！我……我把你挫骨扬灰！

然而，怀中的沈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证明她还残留着一丝生机。

薛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视为玩物、视为枷锁的病秧子，她的生死，早已与他自己的命运死死捆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怀中的沈昭似乎被剧烈的颠簸再次刺激到，身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她的睫毛艰难地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月光下，她的眼神涣散无光，如同蒙尘的琉璃。她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目光聚焦在薛洋紧绷的下颌线上。

她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像是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薛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低下头，耳朵几乎贴到了她干裂染血的唇边。

沈昭……好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的游丝，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却又像淬了毒的针，轻轻刺入薛洋的耳膜。

沈昭……是我错了……

薛洋的身体猛地一僵！错愕瞬间取代了暴怒和恐惧。

认错？这个倔得像石头、狠起来连自己命都不要的病秧子……认错了？

然而，沈昭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

沈昭……这次……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生命的最后余烬。

沈昭……我真要死了……

薛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抱着她的手臂瞬间绷紧到极致！

沈昭薛成美……

她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飘散的烟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

不是“薛公子”，不是“疯子”，不是“混蛋”。

是薛成美。

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平静的绝望。

话音落下，沈昭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闭上了眼睛。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体也彻底软了下去，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

薛洋沈昭！

薛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吼声充满了惊怒、恐慌和一种被彻底抛入深渊的绝望！他猛地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纤弱的身体勒断在自己怀里！

薛洋不许死！你他妈听见没有！我不准！

他嘶吼着，脚下的速度却提到了极限，朝着沈府别院的方向疯狂冲刺。

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他的衣袂和沈昭散落的发丝。怀中冰冷的身体和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所有的理智。

薛成美。

这三个字，如同染血的烙印，随着怀中人逐渐冰冷的体温，深深地、带着无尽的恐慌与暴戾，刻进了他的骨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