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张函瑞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张桂源带着浓重鼻音和醉意的声音，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在呜咽。

张桂源函瑞......张函瑞......

张桂源三年了......我根本忘不掉你，项链我一直戴着，我洗澡都不摘下来，你呢......戒指呢......

张桂源我知道我以前混蛋，工作忙，忽略你，老是吵架，可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张桂源我后悔提分手了，我不想分手。

张桂源函瑞...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永远不会分手嘛......函瑞......我好想你。

一句句颠三倒四的话，夹杂着抽气声，砸在张函瑞的耳膜上，也砸在他心上。江风很冷，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有些发烫。他能想象出张桂源现在是什么样子，肯定是一塌糊涂，就像当年他们最后一次大吵后，他红着眼睛摔门而去的样子。

可是，这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卑微的、破碎的挽留。

张函瑞一直沉默着，直到张桂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模糊的呓语，还夹杂着地址信息——

张桂源我在......你来找我好不好...

张桂源我想见你...

听到地址离江边不远，张函瑞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似乎已经意识不清的人说。

张函瑞待在原地别动，发定位给我。

十分钟后，张函瑞在路边找到了蜷缩在长椅上、几乎睡着的张桂源。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

张函瑞张桂源，醒醒，我送你回去。

张桂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张函瑞，眼睛瞬间亮了，像个找到家的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张桂源函瑞...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张函瑞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半扶半抱地把这个醉鬼弄上出租车，报了他刚才含糊说出的公寓地址。

一路上，张桂源的头歪在张函瑞肩膀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别走”、“对不起”、“我好想你”之类的话。张函瑞身体僵硬地看着窗外，任由他靠着，心里乱成一团麻。

到了公寓楼下，张函瑞艰难地把张桂源弄出电梯，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把醉醺醺的人扔到沙发上，张函瑞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他转身想去给张桂源倒杯水，手腕却再次被抓住。

张桂源不知哪来的力气，坐起身，眼神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湿润和直白，他紧紧盯着张函瑞，声音沙哑却清晰。

张桂源函瑞...别走...我们再试试，好不好？这次我不会再搞砸了...我保证...

张函瑞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悔恨和期待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疏离。

张函瑞张桂源，你喝醉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太晚了，我先走了。

他说完，想要抽出手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拉了回去！张桂源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冲动，还是积压了三年的情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他一把将张函瑞拉进怀里，低头，准确地攫取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带着威士忌的灼热气息，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却又在触碰的瞬间流露出一丝颤抖的小心翼翼。它不像热恋时的甜蜜，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确认和笨拙的挽留。

张函瑞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熟悉的触感，陌生的侵略性。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手抵在张桂源的胸口，却使不上力气。那些被刻意压抑的、关于过去的种种画面，伴随着这个吻，汹涌地席卷而来。

几秒钟后，张函瑞猛地偏过头，挣脱了这个吻，气息不稳，脸颊绯红。他用力推开张桂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张函瑞张桂源！你...！

他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深深地看了眼神情依旧有些迷蒙、带着几分得逞后傻笑的张桂源，转身，几乎是逃离了这个公寓。

门被轻轻关上。

张桂源瘫倒在沙发上，摸着似乎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嘴唇，傻笑了两声，随即意识彻底被酒精淹没，昏睡过去。

另一边，左奇函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杨博文把他半拖半抱的弄进公寓，左奇函还在不依不饶的嘟囔。

左奇函杨博文，你说清楚...什么叫“没有其他理性理由”，你...什么意思。

杨博文没有理会他说的醉话，把他安置在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发现左奇函已经坐起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左奇函杨博文。

左奇函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种罕见的认真。

左奇函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对我...到底还有没有...哪怕一丁点，超出“最优解”和“变量控制”之外的感情？

杨博文拿着水杯，站在他面前，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分析一个极其复杂的命题。他没有立刻回答。

左奇函张桂源那个傻叉说的没错，我就是还喜欢你。

但杨博文的这种沉默让左奇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酒意混着委屈和失望涌上来，他自嘲的笑了笑。

左奇函我就知道，对你来说，我大概就跟他盆苔藓差不多，就是个观测对象。

他话还没说完，杨博文突然开口了。

杨博文根据现有数据，无法得出“没有感情”的结论。

杨博文左奇函，我有些后悔了。

左奇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他看着杨博文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凑近杨博文，带着酒气，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问。

左奇函后悔什么？

左奇函后悔送我糖醋排骨？还是后悔把我送回家？

杨博文没有躲开，反而侧过头，近距离的看着左奇函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泛红的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杨博文我有些后悔，和你分手了。

然后，杨博文做出了一个让左奇函彻底酒醒的动作——他微微倾身，用一个及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吻，落在了左奇函的嘴角。

这个吻，快的像错觉，轻的像羽毛，却比任何烈酒都更具冲击力。

左奇函彻底石化了。

杨博文退开一步，耳根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他把水杯塞到左奇函手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杨博文补充水分，有助于乙醇代谢，我...我需要回去记录苔藓的夜间数据。

说完，他转身，步伐比平时稍快一点的离开了。

留下左奇函一个人，握着水杯，站在原地，摸着刚刚被亲吻过的唇角，半天回不过神来。

杨博文，他刚才...是亲了他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