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有人来了！"

许明澈眸光一凝，指尖不着痕迹地划过季临秋的手腕，在他掌心快速画了个符文——是悬壶谷特有的警示标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整齐得诡异，像是一群人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

"你先走，这里毕竟是悬壶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许明澈压低声音，从药囊里取出个青色瓷瓶塞进季临秋手里，"含一片在舌下，能掩盖气息。"

季临秋皱眉，左臂的火纹在衣袖下隐隐发烫："你一个人应付得了？"

许明澈忽然勾起嘴角，指尖轻轻点了点季临秋的眉心："别忘了，我可是能把'含笑半步癫'当糖豆吃的人。"他往后指了条隐蔽小径，"沿这条路到寒潭，等我信号。"

转身时，许明澈的白袍在晨光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泽。他理了理衣襟，脸上已经挂起标准的少主式微笑——三分疏离，七分虚伪。

"哎呦，这是多大的风啊。"许明澈袖中滑出玉骨折扇，轻轻敲打掌心，"能让焚天剑宗出动十二金剑卫？鄙人这药圃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为首的护法面容僵硬，行礼时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许少主，我等本无意冒犯。"他的眼珠转动不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颅内操控着，"只是宗门叛徒季临秋..."

许明澈的扇尖突然抵住护法咽喉，冰霜顺着扇骨蔓延："这位道友，你的瞳孔...不太对劲啊。"他凑近低语，"被蛊虫寄生的滋味不好受吧？"

护法的脸皮突然抽搐起来，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不愧是...药修天才..."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另一个熟悉的音色——温润中带着阴冷，正是楚寒平日说话的腔调。

许明澈的扇子"啪"地落地。他猛地回头，只见药童阿竹站在回廊下，手里端着茶盘，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师兄？不对，你到底是谁？"许明澈声音发紧。

阿竹的嘴机械地开合，发出的却是楚寒的声音："师弟何必紧张？不过是请季道友...做个客..."

茶盘坠地，十二名剑修突然同时拔剑，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谷中各处陆续走出悬壶谷弟子，每个人都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嘴角挂着如出一辙的微笑。

"你控制了他们..."许明澈的指尖开始结霜，寒毒不受控制地外溢，"什么时候..."

"从你带回那个剑修开始。"药圃的老园丁歪着头，脖子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我可爱的师弟，你以为...我不知道镜中记忆正在苏醒？"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剑鸣，接着是寒潭方向的水浪声。许明澈心头一紧——季临秋被发现了！

一道赤红剑气破空而来，将围上来的傀儡弟子逼退。季临秋踏着火浪现身，左臂衣袖已经被烧毁，露出狰狞的火纹。

"计划有变。"他一把拽过许明澈，声音里压着怒意，"寒潭底下全是蛊虫！"

许明澈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细微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这种愤怒让季临秋的火纹越发鲜艳，像是要烧穿皮肤。

"西南角！"许明澈突然指向药库，"那里有..."

话音未落，楚寒的本体终于现身。青衫男子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手中把玩着许明澈掉落的玉骨折扇。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分裂成无数小黑点，像是一窝蠕动的虫卵。

"真让人伤心。"楚寒叹息，声音却带着笑意，"我可爱的师弟，居然为了个外人..."

季临秋的剑突然燃起冲天烈焰："闭嘴！"他一把将许明澈拉到身后，"他的寒毒是你故意加重的？"

楚寒——或者说占据楚寒身体的东西——突然大笑起来。随着笑声，所有被控制的弟子同时吐血，血雾中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蛊虫。

"走！"许明澈甩出三颗冰晶，在空中炸开成霜雾。他抓住季临秋的手腕，"药库地下有密道！"

两人在蛊虫的嗡鸣中狂奔，身后是潮水般涌来的傀儡。

季临秋的剑气扫过之处，蛊虫化为灰烬，但很快又有新的补上。许明澈也不忘撒上一些随身带的毒药，帮助分担。

"左边！"许明澈拽着季临秋拐进回廊，却被三个药童拦住去路——都是平日跟在他身后喊"少主师兄"的孩子，此刻却举着淬毒的银针。

季临秋的剑势一顿。

许明澈咬牙甩出金针，精准刺入孩子们的后颈："只是昏睡针..."他的声音发哽，"他们醒来...就不会记得..."

可是醒来的他们还是他们吗？

密道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蛊虫的嗡鸣。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季临秋左臂火纹发出的微弱红光。

"你的手..."季临秋突然抓住许明澈的手腕，触到一片湿冷。借着火光，他看到许明澈掌心四个月牙形的伤口——是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掐出来的。

许明澈想抽回手："小伤..."

季临秋却从衣襟撕下一条布，沉默地替他包扎。火光映照下，他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莫名让许明澈想起现世那个站在他遗物前发呆的程序员。

"为什么回来？"许明澈突然问，"明明可以自己逃的。"

季临秋的动作一顿，火纹突然剧烈闪烁："...听到他们说寒毒的事。"他系紧布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想到你可能会疼。"

许明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主，没有人会真心对待他，就算表面做出同情的表情，也只是虚与委蛇。

这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怕他疼而回头。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接着是熟悉的"咔嗒"声——傀儡追来了。

季临秋拔出佩剑，火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坚毅："跟紧我。"

许明澈却按住他的剑："等等。"他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含住这个，能暂时屏蔽蛊虫感知。"顿了顿，又轻声道："...别死了。"

季临秋突然笑了，那是许明澈在现世从未见过的、鲜活肆意的笑容："放心，我很期待水落石出，我们可以并肩站在一起的那天……”

（第四章完）